接下来的日子,林墨的生活被切割成了泾渭分明的两块。
白天,他依旧是东海初级学院的一名普通学生,参加理论课程、基础体能训练,沉默寡言,毫不起眼。只有在偶尔与叶清尘目光交汇时,两人眼中会闪过一丝心照不宣的锐意,那是共同经历过生死战场后留下的印记。赵金刚则似乎从新兵死亡的阴影中走了出来,变得更加刻苦,只是偶尔看着城墙方向发呆时,眼神会多了一丝以前没有的沉重。
而夜晚,以及所有不需要待在学院的时间,他都泡在城南区那间杂乱而充满机油味的“老兵维修铺”里。
周玄武的训练,远比青铜塔的考验更加枯燥,也更加痛苦。
核心只有一件事——束缚。
束缚灵力,束缚身体,束缚那左臂深处如同岩浆般灼热躁动的力量。
训练室中央的灵能力场平台,成为了林墨的炼狱。周玄武为他设定了各种极端的环境模拟——超重力、能量乱流、高频震动、甚至掺杂着微弱精神冲击的噪音。
林墨需要在这些干扰下,一遍又一遍地运转那套古怪的“广播体操”呼吸法,同时将青铜塔中领悟的“束缚”之理运用到极致。
他盘膝坐在剧烈震动的平台上,感受着五脏六腑仿佛都要被颠簸出来的不适,努力引导着体内那稀薄的灵力,沿着那些偏僻、刺痛经络节点艰难前行。同时,他必须分出一部分心神,如同修筑堤坝的工匠,在左臂那灼热力量的周围,构筑起一道无形的、由意志和“束缚”铭文之理组成的屏障。
这过程,如同在狂风暴雨中,于钢丝上雕刻。
稍有分神,灵力运行立刻错乱,经脉传来针扎般的刺痛。而对左臂力量的束缚稍一松懈,那灼热的狂潮便会轰然冲击屏障,带来灵魂撕裂般的痛楚,好几次都险些让他失控。
汗水如同溪流般从他身上淌下,在身下汇聚成一小滩。他的脸色苍白,嘴唇被咬破了一次又一次,但眼神却始终如同冻结的湖面,不起波澜,只有近乎偏执的专注。
周玄武很少说话,大多时候只是抱着手臂,靠在门框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偶尔,他会突然改变力场的参数,或者投掷一颗制造强光爆鸣的训练弹,考验林墨在突发状况下的控制力。
“控制,不是静态的雕塑,而是在动态的混乱中,维持核心的稳定。”这是周玄武为数不多的点拨之一。
失败,痛苦,再尝试。 林墨不知道自己失败了多少次。有时候,他会因为左臂力量的突然反噬而被震飞出去,重重砸在训练室的墙壁上,半天爬不起来。有时候,他会因为灵力运行紊乱而口鼻溢血,瘫软在地。 但他从未说过放弃。 每一次挣扎着爬起来,擦拭掉嘴角的血迹,他眼中的火焰反而燃烧得更加沉静,更加冰冷。 支撑他的,不仅仅是变强的渴望,更是城墙之上那淋漓的鲜血,以及那个年轻新兵倒下时茫然的眼神。他不想再那么无力,不想再眼睁睁看着生命在眼前消逝,而自己能做的,只有挥动一柄效率低下的短刃。 他要掌控力量,而不是被力量吞噬。 他要成为能在真正危机面前,扭转局面的那个人。 时间在汗水和痛苦中悄然流逝。 一周后,林墨已经能够在标准重力加能量乱流的干扰下,稳定运转呼吸法一个时辰,并且将左臂力量的躁动,压制在一个相对平稳的阈值之内。 两周后,他尝试在训练中,主动引导一丝被“束缚”的左臂力量,融入自己的攻击。 第一次尝试,是在平台上进行移动靶攻击。 他调动起被呼吸法和“束缚”之理双重约束下的一丝微弱灼热能量,将其缠绕在手中的黑色短刃之上。那一刻,短刃的刃锋似乎蒙上了一层极其淡薄、几乎难以察觉的暗红色光晕。 挥刀! “嗤——!” 短刃划过空气,发出一种奇异的、仿佛能切割能量的轻响。刀锋掠过高速移动的灵能标靶,那标靶表面流转的防御性能量光晕,如同被热刀切开的黄油般,瞬间溃散,标靶本体也被精准地一分为二! 破坏力,比之前纯粹依靠肉身和基础灵力时,提升了接近一倍!而且,能量更加凝聚,损耗更小! 更重要的是,挥出这一刀后,左臂并未传来预期的灼痛和空虚感,只有一种力量被顺畅引导释放后的轻微疲惫。 成功了! 林墨看着手中恢复正常的短刃,又看了看被整齐切开的标靶,胸口微微起伏。一种难以言喻的成就感,混合着对力量更深层次的敬畏,在他心中涌动。 他终于,不再是只能被动压抑,而是真正意义上,开始引导和使用这份危险的力量了。 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丝,但这无疑是一个里程碑式的突破。 “马马虎虎。”周玄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依旧听不出什么赞赏,“能量引导还不够平滑,束缚的结构在爆发瞬间有百分之三左右的波动,浪费了部分能量,也增加了对你经脉的负担。” 林墨收敛心神,认真记下:“是,教官。” “不过,”周玄武走到被切开的标靶前,用手指抹过那光滑如镜的切口,感受着残留的、一丝若有若无的灼热与锋锐气息,语气似乎缓和了那么一丝,“总算没把自己炸死,也算是个进步。” 这大概是他能给出的最高评价了。 “记住这种感觉。”周玄武道,“‘缚焰’,这是你现在这个阶段的修行核心。将危险的火焰束缚起来,不是为了让火焰熄灭,而是为了让它在需要的时候,能按照你的意志,燃烧你想要烧毁的东西。” 他扔给林墨一本新的、更加破旧的小册子,上面记录着几种将“束缚”之理应用于实战步伐、发力技巧的粗浅法门。 “接下来,练习这个。目标是,在移动和复杂对抗中,保持对你左臂那一丝力量的稳定束缚和精准释放。” 新的挑战,接踵而至。 林墨没有丝毫怨言,拿起册子,再次走向那光芒流转的平台。 他知道,这点进步,在真正的强者面前,依旧微不足道。在墙外那无尽的危险面前,更是渺小如尘。 但他已经踏上了这条路,就不会再回头。 夜色渐深,老兵维修铺的训练室内,少年的身影在一次次的失败与调整中,不断重复着枯燥而艰辛的动作。汗水滴落,在抗冲击材料上溅开细小的水花,又迅速蒸发。 那把名为林墨的“孤刃”,正在以一种缓慢而坚定的速度,褪去锈迹,磨砺着属于自己的、可控的锋芒。 墙外的风,似乎更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