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被突如其来的低沉声音吓了一跳,一个衰老的男人从洞穴尽头的火光里面走出,男人的白发和胡子都很长,但并不邋遢,反而是打理的较为整洁,我愣在了原地,双腿像是灌了铅,想跑却迈不开腿。
“哦,是两个小朋友呀。”
男人向我们走来,他穿着一件被洗得泛白的黑色小褂,卡其色的裤子上打了许多蓝色补丁,男人脚上没有穿鞋,不过脚趾甲打理的很好。他过来摸了摸我的头,看了看伽斯帕尼,又拍了拍我的背,想让我放松一点。我看向伽斯帕尼,她愣在了原地无法动弹,我上前一步,向男人说:
“你好......我是旁边村子里的,我们在山这边玩捉迷藏,我看这里有火光,比较好奇,所以就进来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了。”
“没有,我一直在这里一个人,也没有打扰到我,没事儿,那你们在我这里休息一会儿吧,要不要去我那边坐坐。”
“好......那谢谢了。”
男人领着我们到了火光那里,微弱的火光是一根将要燃尽的火炬发出的,火炬的两侧分布着拐角,男人带我向左转去,一处宽敞的空地显现在我的眼前,他用手示意我在旁边的岩石上坐下,自己去旁边拿出来了一个罐子。男人看向伽斯帕尼,愣在了原地,微弱的火光照亮了伽斯帕尼的脸庞,她微微垂下来眼眸,长长的睫毛遮住了下眼睑,额头上被汗水粘住了几根发丝。男人喃喃道:
“眼熟啊,是你吗?”
“什么?”我疑惑地问。男人把目光从伽斯帕尼脸上移开,将手移到了罐子瓶盖上。
“没什么,你刚才说是被洞穴里的火光给吸引了?这么微弱的火光你也能注意到啊。”男人打开了罐子,把手伸进去蘸了蘸里面的东西,又慢慢抹在墙上。
“对的,这个光还是挺显眼的,可以问一下怎么称呼吗?”
“哈哈,小孩子的眼睛还是很尖的,我没什么名字,如果非要叫的话,你们可以叫我X。”
男人笑着摸着我的头,我闻到了果酱的味道,伽斯帕尼在旁边看着我,悄悄地握紧了我的手。
“好吧,那X先生,请问你这是在干嘛呢?”
“罐子里面是橘子酱,这都是过期的了,我把它抹在墙上做个装饰。”
“好吧,那X先生,你怎么会是一个人在这个洞穴里面?你从哪来的呀?”
“我是从旁遮普的村庄来的,离你们这里有点距离。”男人专心地在墙壁上抹着,说话间也没有抬头看我。
“旁遮普,那确实是好远的地方,你是怎么找到这个洞穴的?”
“我也是小时候跟随父母来到这个村庄和朋友们玩游戏的时候找到的,那个时候也是被这束火光吸引了。”
我在岩石上侧了个身,口袋里的地图又传来“哗啦”的轻响,男人立刻回过头来。
“兜里装的什么?”男人问。
我把口袋里的地图掏出来,说:“是这里的地图。”
男人扭过了头,看着我手里的地图,我把地图伸过去递给了他,他从裤子的口袋里拿出了纸擦擦手,接过了地图。他看了好一会儿,突然抬起头问我:
“你出去过吗?”
“出去?出去哪里?”
“出去这个村庄,出去这个地图上所显示的地方。”
“那我还没有呢,我感觉地图上这些地方就够大了,现在也还没有走完。”
男人没有说话,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他小心翼翼地把这张纸平铺开。
“这是一张印度地图,比你的地图所包含的地方大得多。你想要出去看看吗?”
“世界太大了,我这一辈子都不知道能不能走出去。”
“除了印度地图,还有全世界的地图呢,世界太小了,我的一个口袋就可以装的下。”男人笑了笑,又慢慢把地图叠好,塞进了自己的口袋。
这真是个奇怪的人,我这样想着。我向前探了探身子,接过男人递给我的地图,又向洞口处扭头,天已经要黑了,伽斯帕尼扯了扯我的手,摆动着脑袋,头发也随之飞起来,示意我要准备出去,我拍了拍她,点了点头。
“对了,你为什么随身带着张地图?”男人又将手伸入罐子里,蘸着橘子酱,开始往墙壁上抹着。
“妈妈要我带的,好像前些天是有人走丢了,所以要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上这个地图,这样容易找到回家的路。”
“回家的路......”男人在岩壁上抹了最后一下,一个印象派风格的橘红色圆形便完成了,他向洞穴口探了探头,喃喃着,“天黑了,今天的黄昏也看不到了。”
我盯着男人抹好的岩壁,回味着男人说的话。
“今天也可以看到黄昏。”我站起身来,去到外面拿起了快要燃尽的火炬,把它举在岩壁前,伽斯帕尼和男人不解地看着我。
在火光的照耀下,橘红的涂抹物在灰白色岩壁的衬托下愈发耀眼,男人也站起身来,从我手中拿过火炬,把火炬靠得岩壁更近了。
橘子酱受到了火炬的征召,也散发出微微的火焰,慢慢的,这微微的火焰布满了岩壁。
“太阳。”男人喃喃道。突然,他像想起来什么一样,拿着火炬大步向另一边的岩洞中走去。过了几分钟,他拿着一个信封出来了,把火炬又插在了原先的地方。
“天已经黑了,你们也该回家了,不然妈妈会担心你们的。”男人把信封递到我手上,“帮我个忙吧,明天去城镇上把信封投到邮箱里面,地址和邮票都已经在信封上了,谢谢你了,小朋友。”
男人再转向伽斯帕尼,咧开嘴说道:
“也谢谢你啦,你们要快乐哦。”
“好。”我接过信封,向伽斯帕尼使了个眼色,转身就要走,男人又叫住我。
“走丢的人是不是跟你差不多大的?”
“是,你怎么知道?”
“我前两天见到了一些孩子,他们也是到这个洞穴里来了,回去之后可以让他们的家长不用担心了,他们总会给家长们回信的。”
“好......那你知道他们去哪了吗?”
“他们呀,他们骑着木桶去追月亮了。”男人笑了笑,拍了拍疑惑的我,把我们送出了洞穴。
天已经完全黑了,没有一缕云朵,星星还在闪着光,月亮也在远处,我看着月亮,看了好久,也没有见到骑着木桶的人。
亲爱的伽斯帕尼:
许久没有给你写信了,这几天碰到了几个小孩子,像咱们小时候一样,有个女生像你一样,也许我是要去找你了,我在外面确是待得太久了。
还记得小时候我给你说的要骑着木桶到月亮上,当时的你说和我一起去的,可到了最后你没有跟着我一起去,一直感到很是可惜。哈哈,我现在已经是走了一遭了,我们都老了。我去探秘了洞穴,去游历了全国,我喜欢黄昏,因为黄昏之后会有月亮出来。最后也不只是看到了月亮,还能看到第二天的日出。也许不是应该只有喜欢月亮的人,还应该有喜欢太阳的;也许不该只有骑着木桶到月亮的人,还应该有做木桶的人。
我很快去找你。
爱你的颂·纳伊
“伽斯帕尼,你说真的会有人为了找一个洞穴跑那么远吗?”我躺在草地上,问着旁边一起看月亮的伽斯帕尼,晚风吹拂着草地,给我们也凭添了一丝凉意,我轻轻的抖了一下,伽斯帕尼转向我,用双臂把我环抱起来。
“也许吧。”伽斯帕尼轻轻笑着,她的呼吸离我很近,她的心跳也离我很近。
“那真的会有骑着木桶去月亮的人吗?”
伽斯帕尼只是笑着,在我耳边轻轻说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