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然知道炎拓问的是什么意思，实际上，他自己就不止一次地思考过这个问题。 “世人都传，御空之下皆蝼蚁，但你我都知道，哪怕是御空，在某些人眼里，也不过是强壮一点的蚂蚁而已！修行一途，只有更强，没有最强，不往上走，就只能做炮灰。曾经我也想过，战场的走向取决于上层力量的博弈，那么底层将士拼杀的意义在哪里？后来我当了将军，才终于明白，底层拼杀的意义，在于甄选，淘汰弱者，留下强者，一次次战争，一次次淘汰，大量底层生命死去，但同时也有少部分生命一步步走向上层，巩固王朝统治的基石，这些生命都是从残酷环境下熬练出来的真正战士。” “当年灵国多么强盛，然而千年的安逸，让他们腐败不堪，统治力量消退，最后落了个灭国的下场。” 说到这里，炎山突然看了炎拓一眼，然后继续道。 “炎拓，其实这些东西，你心里很清楚，我俩就是最好的例子，你只是不忍心，不忍心看见自己训练的将士白白死去，但这就是规则，你无法改变的规则，至少，以咱俩的程度，还无法改变。” 炎山说完，就没再开口，有些话，说太多反而不好。 炎山的话让炎拓沉默，他心里明白，炎山说的是对的，他本人就是这种规则下的受益者，或者称之为幸存者更好！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越来越讨厌规则，讨厌争斗。 打了这么多年的仗，沾了不知道多少血的他突然很想天真的问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要打来打去呢？炎拓已经记不清自己第一次踏上战场的动机了，好像从一开始他就是被动的，被动的参军，被动的走上战场，被动地拼杀，侥幸地活了下来，然后，继续下一场战斗。 在战场上，他结识了炎山，两人一起修行，一起杀敌，渐渐地，他的天赋开始显现，凭借着莫名的感应，他与炎山逃过了一次又一次的死局，战功积累，修行境界提高，一切开始向好的方向发展，最后，他和炎山双双达到御空境，军衔也从小兵一路升到了将军。 但他本身是讨厌杀戮的，最为可笑的是，身为屠夫的他，却对生命本身抱有怜悯之心。 炎拓摸了摸脸上的疤痕，眼神中透露着伤感，这道疤痕是一个小部族的男人留的，当初他奉命剿灭那个部族，和那个部族的最强者也就是那个男人大战三天三夜，最终，那个男人身死，而他的脸上也留下了这道疤，也就是这道疤，让他永久地跌下了御空境。 他永远也忘不了，那个男人浑身鲜血，站在全族尸骸面前，眼神空洞，绝望地问了他三个字：“为什么？” 那一瞬间，炎拓感觉不只是男人在看他，男人全族的尸骸都突然转过了头，大到年龄近百的老人，小到襁褓中的婴儿，一张张沾满鲜血，面容扭曲的脸上，睁着一双双惨白的双眼，那眼神中，是怨毒，是绝望，也是和男人一样的疑惑…… 为什么？ 很简单，炎拓明白，男人明白，男人的全族都明白！ 因为他们弱！ 因为他们全族无一人能在这乱世中保全自己，男人本可以，但他牵挂太多，断不了，离不了，所以……走不了！ 炎拓突然感到一股深深的疲惫，他这半生，沾染了太多鲜血，将士们说他是英雄，他却自觉是刽子手！ 杀戮是战场上永恒的旋律，却永远也谱不进他想要的曲子。 突然，炎星的身影浮现在他脑海中，他想起来自己对炎星的承诺，突然难以抑制地闪出一个想法：这次之后就辞去军职，和炎星双宿双飞！ 想到这里，他的心底涌出一股甜蜜，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微笑。 这笑容，在炎山看来，显得极为猥琐，他一愣，瞬间便明白炎拓到底想到了什么。 “好小子！我还以为你在感伤什么，原来是在想女人！害我白担心一场！”炎山翻了个白眼，心里嘀咕道。 不过随后他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摸了摸下巴，心里盘算着什么时候敲炎星那丫头一笔！ 帐篷外，战场上原本因炎山与黑纹人一战而低落的士气，却因两位长老的到来再度高涨！ 这也是普通将士的悲哀，上层站力永远是战场的核心，完全左右着战争的走向，所谓士气，也不过是这些战力天平下的附属物罢了！ 然而，正当他们准备趁士气大涨，一鼓作气冲破灵族防线时，一道军令却从后方传来。 全军撤退！ 这一道军令令很多将士难以理解，如今两位长老到来，形式大好，为何撤退？ 但是军令如山，就算再不解，也只能遵从。 然而也并非所有炎军都是莽夫，实际上，炎军上下历经战事无数，绝对称得上是精锐，刚才众人杀昏了头，如今这道军令下来，立马就让他们发热的脑子凉了下了。 随后猛然一惊，能惊动两位太上长老的战争，又岂是他们这种境界能参与的？更何况天上还有个如天神般的炎王！ 原本以为炎王御驾亲征只是一种壮大士气的行为，但现在想来，绝不会这么简单！ 这种程度的战斗，他们参与进去，只需一点战斗余波就是死啊！ 这样看来，撤退是何其明智！ 撤退！全军撤退！大量炎军在一瞬间，突然掉头，毫不犹豫地向后退去。 而炎军也不愧是训练有素的精锐部队，哪怕是撤退，依然保持着严密阵型，并未产生任何混乱。 在炎军撤退的同时，灵族看起来也收到了同样的命令，灵族防线在迅速向内收拢，大量灵族人开始慢慢退入后方山脉中。 一时间，战场出现了诡异的空白，战死的尸体在双方撤退时被各自带走了，如今战场上除了残破的兵器，便只剩下满地鲜血！ 炎军主帅帐内。 “你这样，如果追究起来，可是要掉脑袋的！”炎山看向炎拓，语气有些许无奈。 “战场上，局势瞬息万变，我作为副帅，有权做出最有利军队的决定。”炎拓表情严肃。 “可陛下在这里！” “他也没说不让撤，而且，真有罪，你抗大头，毕竟你是主帅。”炎拓一本正经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