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她跪着求我开药,我却烧了她的地契
自那日暴雨中跪地哀求后,周雅芝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气焰,再未开口反驳一句。
每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她便由女儿苏清雪搀扶着,一步一步从苏家别墅步行至仁和堂门口,安静地坐在长凳上候诊,那顺从的姿态,如同一个等待最终审判的囚徒。
小桃照例为她登记脉案,只是那笔下的字迹,从最初的“态度倨傲”,变成了如今的“沉默不语”。
而医馆的主人林枫,则始终端坐于里屋的梨花木椅上,手中翻阅着一本页脚卷曲、泛着黄晕的古籍——《青囊秘要》,自始至终,连眼皮都未曾抬起一下。
这日,仁和堂的老街坊王桂芬拿着扫帚清扫门前落叶,经过周雅芝身边时,忍不住冷哼一声,斜睨着她:“哟,苏夫人。以前你坐着大奔来骂人,现在倒好,天天走路来求人。你说,这老天爷是不是最公平的?”
周雅芝的身体猛地一颤,头垂得更低了,几乎要埋进胸口。
她双手紧紧攥住衣角,用力之大,指节已然泛起森森的白,却终究没敢发出一丝声音。
里屋内,林枫看似在看书,实则双目轻阖,心神早已沉入一片玄妙之境。
他正运转着天机推演之法,借由那日刺入周雅芝体内的“针意留痕”,远程感知着她体内每一丝气机的微妙变化。
肝胆的瘀滞之气,在他的药力下虽已缓缓疏通,然其心脉深处,却有一股郁结之火凝如铁锁,那是长年累月积攒的偏执与傲慢,是她深信不疑的“金钱万能”的执念。
此执念不化,病根便一日难除。
他的目光从古籍上移开,落在桌角一张文件复印件上。
那是一份三十年前的土地转让协议,上面“林长青”的签名,笔锋扭曲,破绽百出,正是当年苏家伪造文书,强行侵占林家祖宅的罪证。
当晚子时,月黑风高。
林枫在仁和堂的后院设下简易香案,将那份契约复印件置于一个铜火盆之上。
他口中低声念诵着《安魂经》中的往生片段,经文晦涩,字字如珠,带着一股安抚亡魂的奇异力量。
随即,他指尖捻起一撮特制的药引,轻轻弹入火盆。
火焰腾起的刹那,远在数公里外的苏家别墅主卧内,本已入睡的周雅芝猛然惊醒!
她大口喘着粗气,胸口传来一阵剧痛,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了她的心脏,要将其捏爆一般。
“啊!”她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冷汗瞬间浸透了丝绸睡衣。
她踉跄着冲到落地窗前,下意识地望向仁和堂的方向。
只见那片老城区的夜空中,一缕若有若无的黑烟,如同一支饱含怨念的利箭,笔直地刺向云霄,久久不散。
次日清晨,苏清雪破天荒地独自一人提前抵达了医馆,在门口拦住了正要开门的小桃。
“小桃姑娘,请等一下……林医生在吗?”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与不安。
小桃有些意外,但还是点了点头。
苏清雪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了巨大的勇气:“林医生……我妈妈她……她最近总是做噩梦。她说梦见一块坟地被推土机推平了,还有一个很小的孩子,站在废墟上不停地哭……她问我,那是不是……是不是你们家以前的老宅?”
话音未落,屏风后传来一阵轻微的药杵研磨声,随之戛然而止。
林枫缓步走出,他手中正捻着一味名为“龙骨还魂散”的珍稀药材,闻言动作只是微不可查地一顿。
他抬起眼,目光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直视着苏清雪。
“她梦见的不是地,是债。”林枫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千钧,“你们当年搬走的,只是一块块石头,可压在石头下面的冤魂,你们搬不走。”
苏清雪的眼眶骤然泛红,泪水在里面打着转:“如果……如果当年我们家没有那么做……你,你会原谅我们吗?”
林枫缓缓摇头,眼神里没有恨,只有一种超越了个人恩怨的冷漠:“我不是在等你们的道歉,我是在等一个真相浮出水面。至于原谅——还没到时候。”
午时,周雅芝再次登门。
与往常不同,这一次,她竟亲手捧着一个沉甸甸的紫檀木匣子。
在林枫淡漠的注视下,她颤抖着双手打开匣子,里面静静躺着的,是一份崭新的、加盖了官方红章的产权证明书——正是当年被苏家强占的林家祖宅地块,如今,产权人一栏,赫然写着“林枫”二字。
“这是我……我用自己的私人账户,从集团手里把地赎回来的……”周雅芝的声音嘶哑,充满了哀求,“林医生,我把它还给你,只求你……求你继续给我用药。”
说完,她双膝一软,竟是又要当众跪下。
然而,就在她膝盖即将触及冰冷地砖的瞬间,林枫只是随意地抬了抬手。
一股无形的气劲凭空而生,如同一个柔软而坚韧的托盘,轻轻托住了她的双膝,令她无论如何也跪不下去。
“我不收施舍。”林枫淡淡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医馆,“尤其不收用别人的痛苦和血泪换来的所谓‘补偿’。”
话音未落,他从案上取过一个火折子,吹亮后,当着周雅芝和所有人的面,将那份价值连城的地契,径直投入了一旁的炼药铜炉之中!
呼——
烈焰瞬间升腾,将地契吞噬,纸张在火中卷曲、变黑,最终化为一撮飞灰。
熊熊的火光,映照着林枫那张冷峻得毫无波澜的侧脸。
“这块地,我要亲手拿回来,但不是因为你跪在这里给我的。”
周雅芝彻底崩溃了,她瘫坐在地上,蓄积了多日的恐惧、悔恨与绝望在这一刻全然爆发,老泪纵横:“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们林家……可我现在真的怕死啊……我不想死的时候,还背着一身的孽债!”
林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语气低沉却不失锋芒,如同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了她伪装的忏悔:
“你怕的不是死,是你一辈子所信奉的东西,彻底碎了——你以为钱能买来一切,权能压倒苍天,结果呢?到头来,真正能救你命的,却是你当初嘴里那个一文不值的‘废物赘婿’。”
他不再看她,转身走向身后的百子柜,取出一个青瓷小瓶,递到苏清雪面前:“这药,依旧每日一粒。但我提醒你母亲——这是最后一次。下次若再停药,就算你们把整个苏家都搬来,我也不会再出手。”
黄昏时分,一场急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雨歇之后,李院长第三次登门复查。
他手里拿着一份最新的核磁共振报告,双手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林先生……这……这简直是医学奇迹!”他指着报告上的影像对比图,语无伦次,“肿瘤不仅在持续萎缩,而且……而且周夫人的肝细胞再生速度,完全超出了我们现有的医学常识范畴!这……这不科学!”
他望着林枫在夕阳余晖中显得愈发高深莫测的背影,终于收起了所有的专家架子,深深地鞠了一躬:“林先生,我……我想正式申请,加入您的医疗团队,哪怕只是给您打下手!”
林枫没有回头,只是将窗户推开一丝缝隙,让雨后清新的空气流淌进来。
“我这里不招专家,”他轻声道,“只收真心救人的人。”
话音落下,李院长怔在原地,若有所思。
而在仁和堂外的巷口,苏清雪默默地站着。
她手中紧紧攥着一枚小小的、锈迹斑斑的旧铜钉——那是刚才母亲归还地契时,从檀木匣子夹缝里无意间掉落的。
她认得,这是当年林家老宅大门门环上的一个零件。
她凝视着这枚铜钉良久,那冰冷的触感仿佛在诉说着三十年的风霜与冤屈。
与此同时,仁和堂内的香炉中,那一枚曾于灰烬中浮现过的、布满铜锈的古钱,在无人察觉的角落,悄然转动了半圈。
原本指向正北的钱身,此刻,稳稳地指向了南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