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收站的分拣区比平时更加混乱，几名工人正忙着卸下一辆超载的运输车。
\"这是什么情况？\"林微一边套上工作手套，一边问正在记录的老铁。
老铁抬起头，眉头紧锁：\"上叶区紧急处理令，所有茧区西侧公寓的废料今天必须全部清理。\"
\"西侧？\"林微立刻警觉起来，\"不是那里报告了织网热病集中爆发吗？\"
老铁点点头，压低声音：\"没错，所以这批货要特别小心。全套防护，不许直接接触任何东西。\"
林微接过老铁递来的面罩和特制工作服，迅速穿戴好。这种强化防护装备通常只在处理有毒废料时才会使用。
\"这些都是从感染者家中清理出来的？\"林微透过面罩问道，声音因过滤系统而显得有些失真。
\"大部分是。\"老铁简短回答，显然不想多谈，\"你负责东南角那堆，主要是些个人物品和家具碎片，分类整理，任何异常情况立即报告。\"
林微点头，走向指定区域。那堆废料主要是些破损的家具、衣物、电子设备和书籍，大多数表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灰尘。
她小心翼翼地翻动着这些物品，心中有无数疑问。为什么要紧急清理这些东西？是害怕疫情扩散，还是想掩盖什么？
几个小时过去，林微的工作进行得很顺利，直到她移动一堆书籍时，一个金属质感的圆柱体从中滚落出来。
那是一个密封的标本容器，通体银色，上面刻着\"新丝路生物科技\"的标志。容器盖子松动，似乎在运输过程中受到了撞击。
林微下意识地四下张望，确认没人注意这边，才蹲下身仔细查看。透过容器半透明的盖子，她隐约看到里面有什么东西在微微发光。
她的心跳加速了。按规定，任何公司标记的容器都应该立即上报，特别是带有上叶区标志的。但某种直觉告诉她，这个容器可能与织网热病有关。
一个大胆的念头闪过：如果能带回家研究，也许能找到线索帮助林点。
决定很快做出。林微趁着同事去取工具的空档，迅速将容器塞进工作服内侧的大口袋里。容器很小，只有手掌大小，藏起来并不困难。
\"发现什么特别的了吗？\"老铁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吓得林微差点跳起来。
\"没、没什么特别的。\"她强装镇定，\"都是些普通生活用品。\"
老铁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是吗？那就继续工作吧。今天收工后我要和你谈谈。\"
林微点头，不确定老铁是否看到了她的小动作。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她心不在焉地继续分拣，感觉藏在口袋里的容器重若千斤。
傍晚，工作终于结束。其他工人陆续离开，林微正准备去找老铁，却发现他已经站在出口处等她。
\"跟我来。\"老铁简短地说，转身走向回收站后面的小办公室。
林微忐忑地跟上，不知道等待她的是什么。办公室门一关，老铁立刻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检测仪，对准林微全身扫描。
\"老铁，我——\"
\"别解释。\"老铁打断她，\"把它拿出来。\"
林微知道无法隐瞒，只好从口袋里掏出那个标本容器。
老铁看到容器上的标志，脸色立刻变得极为严肃：\"你知道自己拿了什么吗？\"
\"我只是...想研究一下。\"林微辩解道，\"我弟弟可能感染了织网热病，我需要了解更多。\"
老铁沉默片刻，然后长叹一口气：\"我该拿你怎么办，孩子？\"他小心地接过容器，放在桌上，\"知道吗？如果被发现私自带走上叶区的研究材料，特别是新丝路的，轻则终身禁止工作，重则...\"他没有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对不起。\"林微低头，\"但那个容器可能与织网热病有关，我必须了解更多。\" 老铁审视着她：\"你怎么知道它与织网热病有关？\" \"直觉。\"林微抬头，坚定地看着老铁，\"而且，这些东西是从感染者家里清理出来的，不是吗？\" 老铁似乎在思考如何回应，最终他拿起容器，仔细端详：\"这不是普通的标本容器，是新丝路特制的生物隔离舱。\"他小心地转动盖子，\"已经损坏了，这很危险。\" \"里面是什么？\"林微忍不住凑近。 老铁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将容器放在一个特制的金属盒中，按下一个按钮。盒子发出轻微的嗡鸣声，一道紫色光线扫过容器。 \"生物安全扫描。\"老铁解释道，\"检测是否有活体组织或病原体。\" 几秒钟后，盒子显示屏上亮起绿灯。 \"安全。\"老铁松了口气，\"至少不是活的。\" 他谨慎地打开容器。一阵微弱的蓝色荧光立刻溢出，照亮了昏暗的办公室。容器里是一只死去的蜘蛛，体型比普通家蜘蛛大一倍多，全身呈半透明状，内部组织发出幽幽蓝光。最奇特的是，它的腹部有一个明显的人造结构，像是某种微型设备。 \"这是...\"林微惊讶地盯着那只蜘蛛。 \"改良蜘蛛。\"老铁的声音变得极为严肃，\"不是普通的基因改造，这是神经系统级别的改造，加装了微型电子设备。\" 林微小心地用镊子轻轻拨动蜘蛛尸体：\"它死了多久？\" \"不超过48小时。\"老铁判断道，\"看腹部的结构，像是某种微型发射装置。问题是，它发射什么信号？传递给谁？\" 林微回想起林点描述的梦境：\"老铁，你知道织网热病的真正起因吗？\" 老铁看了她一眼，似乎在衡量要透露多少：\"官方说法是神经系统感染。\" \"但你不信？\" 老铁沉默许久，终于开口：\"林微，我认识你七年了，从你十五岁刚来回收站时就注意到你的...特殊之处。\" 林微心跳加速：\"什么特殊之处？\" \"别装了。\"老铁直视她的眼睛，\"我知道你能和昆虫交流。不是普通的驯养或训练，而是某种直接的沟通。\" 林微僵住了。她的秘密，藏了这么多年的秘密，竟然早就被老铁看穿。 \"你...你怎么知道的？\"她声音颤抖。 \"我曾经在新丝路工作。\"老铁平静地说，这个爆炸性的信息让林微瞪大了眼睛，\"早期项目，研究人类与昆虫神经系统的连接可能性。我们称这种能力为‘虫语‘，你是天生的虫语者。\" 林微感到一阵眩晕。多年来，她以为自己的能力是某种怪异的变异，某种必须隐藏的畸形。从没想过这竟然是已知的现象，甚至有专门的研究。 \"还有多少人像我这样？\" \"很少。\"老铁说，\"大多数是人工诱导的，不稳定且有严重副作用。天生的虫语者极为罕见，可能全城不超过十人。\" \"所以这七年你一直在观察我？\"林微突然感到一阵被背叛的愤怒，\"我对你完全信任，而你却...\" \"我在保护你！\"老铁提高了声音，\"如果新丝路知道你的存在，你以为会发生什么？他们会把你抓去做实验品！我离开公司就是因为看到了他们的真面目——他们不在乎人的生命，只在乎研究成果。\" 林微消化着这些信息：\"那这只蜘蛛...和织网热病有什么关系？\" 老铁谨慎地重新封好容器：\"我怀疑这是他们新项目的产物。这种改良蜘蛛可能能够影响人类神经系统，创造共享梦境。\"他看向林微，\"你最近做噩梦了吗？关于蜘蛛的？\" 林微点头，随后描述了自己的梦境体验。 老铁脸色越来越凝重：\"正如我所料。他们在尝试建立某种网络，利用这些蜘蛛作为节点，连接人类意识。问题是，为什么？目的是什么？\" \"我弟弟提到杜兰在他们学校做讲座，谈到一个叫‘织网工程‘的项目。\"林微说。 \"杜兰！\"老铁惊呼，\"她现在是新丝路的首席科学官了？\"他摇摇头，\"情况比我想象的严重。杜兰是个疯子，她相信人类的下一步进化是集体意识，要消除个体差异。\" 林微想起了昨晚在格斗场遇见的那个神秘女人：\"她好像...对我很感兴趣。\" 老铁猛地抬头：\"什么？你见过她？她知道你是谁？\" 林微犹豫了一下，随后坦白了格斗场的遭遇。 老铁听完，脸色苍白：\"她已经锁定你了。这很危险，林微。你必须更加小心。\" \"我该怎么办？\"林微感到一阵恐慌，\"如果她发现林点是我弟弟...\" \"暂时不要惊慌。\"老铁安抚道，\"杜兰很谨慎，不会轻易行动。至于这个...\"他指着容器，\"我会安全处理。你绝对不能带走它。\" 林微点头同意，但心中不甘：\"那我怎么帮林点？如果织网热病继续恶化...\" 老铁思考片刻：\"我会尝试从老关系那里获取更多信息。同时，你可以去找蝶姐，她在地下网络中消息灵通，也许知道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事情。\" 林微想起什么：\"对了，林点给我看了他梦中记录的一些数据和坐标。\"她从口袋里取出数据卡，\"也许有线索。\" 老铁接过数据卡，插入桌上的终端：\"我会分析这些数据。明天来找我。现在，你该回家了，太晚在外面不安全。\" 林微站起身，突然想起一个重要问题：\"老铁，如果我是天生的虫语者...这意味着我的父母可能也有这种能力？\" 老铁的表情变得复杂：\"也许吧。\"他明显在回避问题，\"早点休息，明天还有很多事要做。\" 林微知道无法得到更多答案，只好离开办公室。夜色已深，回收站外的灯光昏暗而稀疏。 回家的路上，她忍不住思考今天获得的信息。虫语者、新丝路、织网工程、杜兰...一切似乎都指向某个巨大的阴谋。而她和林点，不知怎么成了这个阴谋的一部分。 公寓楼下，林微突然停住脚步。直觉告诉她有什么不对劲。她仔细环顾四周，没发现任何可疑人物，但墙角的阴影中，几只普通蜘蛛排成一条直线，全都面向她的方向，静止不动。 这不是自然现象。 林微快步进入楼道，冲上楼梯。公寓门前，她再次环顾四周，确认无人跟踪，才迅速开门闪了进去。 锁好门，林微靠在墙上深呼吸。公寓一片黑暗，只有窗外的月光透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淡淡的光斑。 她打开灯，突然倒吸一口冷气——床上躺着一个完全相同的标本容器，里面是一只活着的发光蜘蛛，正在容器内缓慢爬动。 最让她恐惧的是，容器旁边放着一张纸条： \"想了解织网热病？这个样本会给你答案。——一个朋友\" 林微颤抖着拿起纸条，不知道这是陷阱还是真的帮助。但有一点可以确定：有人知道她在寻找织网热病的真相，而且能轻易进入她的公寓。 她盯着容器中的蜘蛛，蜘蛛似乎也在注视着她。在昏暗的灯光下，它的蓝色荧光看起来几乎是超自然的，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信使。 \"你是什么？\"林微轻声问道，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想知道答案。 令她震惊的是，当她专注地看着蜘蛛时，一种模糊的信息开始在她脑海中形成——不是语言，而是一系列的图像和感觉，如同破碎的记忆碎片。 她看到一个明亮的实验室，无数蜘蛛在玻璃容器中爬行；看到一张熟悉的脸——杜兰，对着某种复杂设备微笑；看到一张巨大的网络图，覆盖着整个新蚕都的地图... 林微踉跄后退，切断了与蜘蛛的精神连接。这种感觉太强烈，太侵入性，与她平时的虫语体验完全不同。 她的手机突然响起，林微差点跳起来。是一条匿名消息： \"不要太久盯着它看。第一次接触要循序渐进。明天日落后，来东区码头14号仓库。带上样本。\" 林微盯着消息，心跳如雷。谁在帮她？为什么？ 无论如何，她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回头。为了林点，为了理解自己的能力，也为了解开织网热病的谜团，她必须继续前进。 她小心地将容器放在书架上，用一块布盖住，以免自己忍不住再次与蜘蛛建立连接。 那晚，林微睡得很浅，梦境比以往更加清晰。她梦见自己在一张巨大的网上爬行，而网的中央，一个女人的身影正在等待，手中捧着一颗发光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