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深夜，老地方，我这个流浪汉见到了另外几个人，我像头天晚上一样猫在哪里。潜伏着，观看动静，一会儿工夫，他们开始谈话，我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那个人来了吗？
谁？
那个长有尾巴的人。
他……
她……
你刚才去哪儿了？
我？刚才？去哪儿了？我说你脑子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我刚才不是在这儿吗？我不是一直在这儿吗？莫名其妙！我说呀——你们女人太敏感了，一有个风吹草动，就草木皆兵了。
没有风吹，哪儿来草动？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树林子里有人。
有人？
对——有人，而且不只一个。
不只一个？你什么意思？
肯定是两个人。
为什么是两个人呢？
当然是两个人了，有些事情一个人也做不了哇。
是吗？说说看。
譬如说偷情……
偷情？
是的，树林子里有两个人在偷情，一男一女，窃窃私语。
是吗？我怎么没看见。
等你看见，那还叫偷情吗？被你看见，那偷腥的猫儿还不得逃之夭夭。
嘿嘿，那倒也是。
说——你刚才到哪儿去了？
我不是说过了嘛。
看得出来，你有些魂不守舍。
我魂不守舍？笑话，我这儿不是好好的嘛。
是吗？我怎么看你的魂儿飞走了呢，飞到一个狐狸精那儿去了。
你看见了？你都看见了？完了，完了，完了。
我都看见什么了？你至于那么害怕嘛，还双手抱头。
我的魂儿呀。别逗了，我说亲爱的，你是不是有些不舒服，净说胡话，大白天的，哪儿来什么狐狸精，我看你就是那个狐狸精，要不然，我怎么会为你神魂颠倒呢，我给你说啊，你要是不舒服，那得告诉我，该打针还打针，该吃药还吃药，我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可别这么硬扛着，到头来吃亏的还是你自己，结果病好不了，倒把身体拖垮了，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我都心疼得不得了，真的，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打住，打住，打住，别来这套，我已经吃了称砣铁了心，我是不会吃你那一套的。
又怎么了嘛，我的姑奶奶！
说——最近又有什么新动作？
动作？新动作？你说什么呀你。
这么有意接近我，是不是别有用心，有什么企图呀——
企图？我能有什么企图？我是说，我是说我……你看，这一到关键时刻，我那该死的舌头就跟我对着干，该死，要是哪天把我惹火了，我割了它我，免得它坏我的好事……
割了它？动动嘴唇，说得倒轻巧，只怕你有这个心也没这个胆儿，再说了，那你吃饭怎么办？
你喂呀——
美得你！
吃饭？我还用得着吃饭吗？
你又不是机器人，机器人还耗电，还要充电呢。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吧，我跟你说啊——跟你在一起，我压根儿不用吃饭，我就是机器人，有太阳能电池板，只不过需要你给我充电，你是我的太阳，要不然我就死了，只能是一堆废铁。
你就贫吧你。
真的，跟你在一起，我根本不用吃饭。
是吗？
是的！
为什么？
因为我一看见你就饱了。
你就拐着弯儿骂我吧你，有你好受的，咱们秋后算账。
不不不，你误解了，我是说，我是说你“秀色可餐”。
秀色可餐？
秀色可餐！
我当真“秀色可餐”？
必须的，你秀色可餐！
你这人真逗，还从来没有人这样夸过我呢。
是吗？
是的，千真万确。
这么说，我是第一个？
你还真是第一个。
太好了，太好了，实在是太好了。
好什么好？
你不觉得我很特别吗？
那当然了。
但是，我一离开你就饿了。
饿了？
饿了！
这又是为什么？
因为你就是那一桌子菜。
你说我是菜？为什么不说我是花儿呢？
有个时候，一朵再好看的花儿也没有一桌子饭菜好，当你饿得前胸贴后背的时候，你是对花儿朵儿感兴趣还是对饭菜更钟情？我跟你说，这就是饥饿的力量。
那还用问。对了，那我是大白菜还是黄花菜，还是生猛海鲜呢？
都不是。
都不是？你刚才不还说我是一桌子菜吗？口是心非的家伙！
美女，冤枉啊——我是说你是那一桌子美味佳肴……
美味佳肴？你流口水了？
我流口水了吗？
流了。
是吗？我怎么没觉得？
你自己当然不觉得了，有些事儿它真就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但有些事儿却又是当局者清，旁观者迷，比如那件凶杀案，为了区区五百万美金，好朋友反目成仇，好兄弟互相残杀，犯得着吗？值得吗？真不知那些人是怎么想的……好！不说，不说，我闭嘴就是了，犯得着对我吹胡子瞪眼的嘛。
我是说——叫你不要张口凶杀案闭口凶杀案的，多坏人的心情，又不是叫你闭口不说话，我可不希望别人背后戳我脊梁骨，骂我法西斯，话说回来了，这人长嘴巴干嘛，除了吃饭喝水，除了咬嘴儿亲嘴儿，不就是用来说话的嘛，不说话，那这嘴巴不就面临下岗待业了嘛，要我看啦，现如今这嘴巴，还真面临下岗待业的危险，如今有了电视电话手机网络这些新玩意儿，两个人面对面坐着，促膝夜谈或者秉烛夜谈的时代，一去不复返啰，平时有个什么事儿，电话里说，有个什么话儿，手机里说，还有网络，很多夜猫子，深更半夜还在聊，人与人之间的那个距离，看起来是近了，实际上是更远了，结果是，好像两个人在电话里有说不完的话，可是一见面，又不知说啥好，可尴尬了。都是那无线电害的，实在是担心，有那么一天，会不会再出来一个什么无线电综合症什么的……我说你咋不吭声了呢？有生气了？好了好了好了，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吧，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吧，说吧，啊——我听着呢！我洗耳恭听！我说你，又怎么了嘛，刚刚还一个大晴天，怎么一会儿工夫就变脸了呢，乌云密布，呵呵，还下冰雹了，怎么，你还要北风那个吹，北风那个吹吹，雪花儿那个飘，雪花儿那个飘飘？别！别！别！别拿这种眼神儿看我，拿那么一把明晃晃的刀子，在人家的脸上刮来刮去，哎哟喂——疼死我了，姑奶奶，算我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