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写完了所有作业,也做完了四套黄冈密卷。黄冈,是一个我从没去甚至不知道在哪,但极度讨厌的城市,不为别的,就为这各式各样的黄冈卷子。所以当20年后的夏天黄冈发洪水,出版社也被淹了的时候,我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苍天有眼。
随着逐渐习惯了高三生活,我发现每周都有一次独立出门的机会,那就是洗澡,澡堂离家大概500米,会路过三个投注站和两个网吧,我以博尔特跑百米的速度洗完澡,然后走进附近一家最大的投注站。彼时的投注站没那么多彩票种类,只有体彩和足彩,但是对我来说,这就够了,我恨自己没有记得哪怕一次35选7的号码,但是足球比赛的结果,我大致还是记得的。尤其是韩日世界杯,那是中国男足第一次进入世界杯,还是以世界杯预选赛几乎不败的成绩,唯一失利的一场球是已经获得出现权后的最后一场,换了一个门将,结果被小组实力垫底的球队进了一个,现在想想,假球的成分不低。那时的男足还不是海参队,除了踢不过韩国,和日本、沙特、伊朗这些球队踢基本上是互有胜负的,甚至在对阵沙特和日本的时候是胜多负少的,什么卡塔尔、阿联酋那时候根本不是对手。女足更是,我曾亲眼目睹中国女足踢日本女足12:0,感觉就是玩一样。在再三确认了足彩的玩法和世界杯胜负彩后,我带着一分忐忑回到家中,继续学习,继续等待世界杯开赛的临近。
世界杯的分组出炉,中国队作为第三档球队被分在了C组,当时的美国队才是第四档,可想而知,那时的中国男足还是有牌面的。同组的还有世界冠军巴西队、欧洲新军土耳其和中北美球队哥斯达黎加。就在揭幕战的前一周,体育频道举行了一场国足出征前的活动,出席嘉宾大胆预测中国队胜哥斯达黎加、平巴西最后险胜土耳其,以小组第二名挺进16强。呵呵,听到这后,屏幕前的我和我爸相视一笑,我爸说,赢哥斯达黎加还是有可能的,和土耳其就得硬拼了。我说嗯。心里想,呵呵。彼时的国人对男足抱有极大的希望,并且从纸面实力上看,确实可以赢得下小组第四档对手,所以最后才定下“赢一场、拿一分、进一球”的三个递减目标。但是很抱歉,结果只能是让你们失望了。最可笑的是,当大家都以为那只是中国足球崛起的开始时,事实告诉你,这已经是顶峰。就像若干年后那位脸上画着国旗的球迷接受采访时歇斯底里的呐喊到:都结束了,都结束了。不过这些对我,才刚刚开始,嘿嘿嘿。我心里也是很忐忑,首先,我不确定历史是否会重演,其次,如果结果和我那个未来的结果不一样,我以后该何去何从,最后,我妈还不知道我偷偷把家里的2000块钱藏枕头里准备去豪赌,并且如果这钱输了,我可就,茅楼旁边打地铺,离屎不远了。
5月31日,这一天终究还是到来了,韩日世界杯的揭幕战是法国队迎战非洲鱼腩塞内加尔,赛前包括球王贝利在内的几乎所有人都觉得这就是一场走流程的比赛,唯一的看点在于法国能赢几个,而我知道,这届比赛的爆冷,将从第一场比赛就开始了。为了安全起见,我只买了50块钱的塞内加尔1:0法国,这钱是我所有的零花钱,家里的钱没敢动,好在我妈还没发现钱已不在衣柜里一周了。我和几名同学一起去的投注站,他们都买法国,当发现我居然花了50块巨款买塞内加尔,还是1:0赢法国的时候,都笑抽了,投注站的老板倒是很平静,只是和我确认了一下,就赶紧从我手中抽走了攥出汗的50块,然后给我一张彩票,告诉我们晚上注意比赛结果。
那天下午,我只记得天是黑的,厕所是臭的,同学们看我的眼神是异样的,至于上了什么课,怎么回的家,全都不记得了。
法国0:1塞内加尔,全世界沸腾了,1998年大力神杯得主竟然在2002年世界杯揭幕战中输给了非洲菜鸟。我们班也沸腾了,不为别的,就因为我这场比赛赢了2000块,一时间,我在学校成了名人,而我是人生中第一次体会到了出名带来的极度烦恼,别的都好说,主要我怕我妈知道,“良宵,你个小兔崽子,看我不打死你的”我都能脑补出来,如果我妈知道这事,从一公里外就能听见她的咆哮,后果,不敢想,吓得我一个40岁大小伙子打了个寒颤。好在,一群十七八的小老弟还是好糊弄,在饱餐一顿牛肉馅饼豆腐脑小咸菜的大快朵颐下,同学们都相信我只是替我爸买的,且我爸不让我和我妈说,再且他们都打着饱嗝发誓会替我保密。现在想想,还是那时的同学们讲诚信呐。对不起了芭比,我真是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从那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和同学们一起买过足彩,他们问我买啥的时候,我也只能苦笑说,后来我爸又把钱都输了,还赔了不少钱,你们还是自己蒙吧。一听我这么说,他们都幸灾乐祸的看着我,别提多开心了,完全把牛肉馅饼豆腐脑忘在了脑后。
终于,中国队的比赛来了,首战对阵哥斯达黎加,我all in了家人们,怀揣着4000块钱巨款,坐公交车两站地来到了一个新的投注站,买下了我的选择,中国0:2哥斯达黎加。这个老板是个小伙子,看上去应该二十出头,他劝我“老弟啊,你是不是中国人,看不看足球就瞎买,你要是买中国队2:0我都不说啥,你也不懂球啊,这4000块钱就这么霍霍了,你还不如给我呢,可真是”
“我不看球,给我爸买的,他让我咋买就咋买”
“哎呀我天,你爸,你爸可真有钱啊,行了,彩票还要不”
“咋不要呢”
“还要它嘎哈啊,有啥用啊,你家这可真是为体育事业做贡献了,哈哈哈哈哈,哎呀我天啊,我都不知道说啥好了”
你爱说啥说啥,你知道个屁,我脸上露出宝强拿影帝时的无辜笑容,心里一万头草泥马奔腾飞驰。
继0:2输给“名不见经传”的哥斯达黎加后,中国男足梦之队又以0:4和0:3的耻辱比分输给了巴西和土耳其,以三场比赛0进球但是球门险些被攻进两位数的成绩黯然收场,值得一提的是,当年比赛的最终冠军和第三名都在这个小组,中国队与巴西的对攻战在今天看来依然是可圈可点。中国球迷失望至极,而我是赚的盆满钵满,唯一麻烦的是要不停的换投注站买彩票,且为了不因为超级独赢引起注意,还得花一两百买点别的结果,我很庆幸如果当年有天网系统,我可能早就被盯上了。
就这样,中国队的小组赛给我带来了超过10万元的收益,我都要赢麻了,2002年的10万块,你可要知道,那时候我们省城的房价才3000不到。好戏还在后头,那一届世界杯最令人津津乐道的其实是韩国队,作为东道主之一,棒子队小组赛2胜1平,小组第一晋级淘汰赛,在淘汰赛中先后战胜世界冠军意大利和西班牙,最后惜败德国而止步半决赛。虽然事后证明,韩国人玩埋汰的,买裁判踢假球,那真是把亚平宁半岛最性感的球队踢得跪在地上一边拜佛一边不停的“阿格里噶豆”,哼,啥豆都没有用,在全宇宙第一大发明家韩国人看来,我们就是有这个实力,虽然我们始终多一人应战,但这就是足球,哈哈哈哈哈。是的,这就是足球,这就是让我赚得人生第一桶金的2002年世界杯,比赛结束后,我清点了一下自己的存折,54万元!想想我爹妈那么辛苦的劳作才攒了2000块,而我这短短30天就赚了54万,在那个2002年的夏天,我爱韩日世界杯,我爱中国队,我爱棒子队,我爱五星巴西,是你们让我成为了全胡同首富。世界杯结束的一周后我的高考也顺利完成。有天晚上我听见我妈和我爸说,儿子肯定没问题,你看最后这一个月状态多好,天天乐呵呵的,跟其他孩子完全不一样,多自信多松弛,考试成绩肯定差不了。妈呀,考的怎么样,现在来看,还重要吗,哈哈哈哈哈哈。但事实证明,大学对我同样重要,因为,我的逆袭之路始于韩日世界杯,但成长在我的大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