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沉。
雨还淅沥沥的下着。
雨滴坠入偶布一些青苔的石砖地上,积起高低不平的小水洼。
这是一条青砖古巷,巷长不过百米,除了两下三三两两栽着几棵老槐树,路中只矗立着一盏昏暗的斑驳路灯。
昏昏沉沉的灯光撒不满整条巷面,在少人进入的雨夜有些阴森森的感觉。
突然,一道刺眼的灯光穿过。
一辆电动车快速驶入,卷起地上的杂物泥水,也打破了巷中的宁静。
“吱喇”
行驶到一半的电动车突兀的刹住了车,停了下来。
一只脚有力的踩踏在地上,登时水花四溅。 骑车人罩着雨披,看不清面目。 此刻原本略低着的头慢慢抬起,借着昏暗的灯光,一张五官立体肤色白皙的脸庞展现了出来。 一双犹如婴童般的眼睛黑白分明,好似透净的琉璃一般。 此刻,这双令人难以忘却的眼睛抬视着旁边一栋破旧的单元楼。 眼中似有万象世界,晶莹流转。 低头沉思了两三秒,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车停靠在路边,走了下来。 支好车架,快步走向之前望着的单元楼。 这是一栋三个单元的五层楼,没有电梯。 来人走到最右侧单元的楼梯前,没见怎么发力,整个人好似狸猫一般,十二三阶的楼梯两个弹跳就上去了,过程毫无声息。 几个呼吸间,就上过了几转楼梯,径直来到了四楼中户,站定。 因脚步特别轻巧,楼道间的声控灯都没有亮起。 漆黑中,来人的眼睛犹如猫瞳般煞是明亮。 目光炯炯的盯着入户门,仿佛与这片黑暗融为一体。 门内似有些动静,不太明显。 呜呜咽咽的喘息声不时传出来,不仔细听根本辨别不出。 来人有了动作。 嘴唇张启,一闭一合,似在喃喃自语般的说话,但几乎没有声音传出。 这是一种咒语。 开始极慢。 速度慢慢加快。 逐渐越来越快。 一种很有节奏的律动弥布。 周围的空气也仿佛加热了一般,产生一种悸动的狂躁。 门内的呜咽之声在咒语响起时就已经停止了。 随之而来的是不安的在屋内转着圈的焦躁。 开始出现了摔打挥砸的声音,从门内透了出来。 持续了约莫半分多钟,摔打之声愈加强烈,好似猛兽垂死挣扎一般。 左右户有人惊醒了,传出骂骂咧咧的声音。 “有毛病吧?!几点了?还砸什么砸!” “怕是那人疯病又犯了,老头子你可千万别开门。” 来人听到左右户喝骂之声,嘴速又加快了许多。 “嗵!” 终于,门里传出来像是物体重重的砸在地板上的沉闷声。 片刻间安静了下来。 说时迟那时快! 来人迅速摘下右手的黑皮手套,直接按在门上。 令人讶异的情景出现了。 原本扶在房门上的白皙修长的右手,陡然间转变为暗红色。 整张手一下涨大二三倍,皮肤的纹理变得犹如枯老树皮一般,手背上的青筋扭涨般的暴出,发黑的指甲勾出似金似铁。 贴在门上的掌心瞬间产生一股强烈的吸力,引带的周边空气形成一个小的漩涡。 几乎就是一瞬间,一团灰黑色的雾团直接穿过户门,吸入掌中。 握住。 转身。 三下两跳,来人已冲到楼底,消失在漆黑如墨的夜色中。 雨几乎已经停了,巷中依旧宁静。 昏暗的灯光中,停在路边的电动车已经向巷外驶入,平静的好像根本没有什么事情发生过一样。 但之前那一幕,诡异的行为,变异的手掌,灰黑色的雾团,莫一不提示着来人的神秘和不凡。 此刻在雨停以后,视线也变得好转。 在骑车人行径路灯下那一刻,终于能辨别出神秘来人的一些身份。 譬如,车架上的食品箱,柠檬黄的雨披,和雨披后印着的那两个大字。 “美团”。 ********** “几点了?!” “说好十点半送到的,现在都快11点了!” “烤串都凉透了我还怎么吃?” “你必须把烤串钱赔给我,要不然我就投诉你!” 门内一个抹着黑眼圈涂着黑嘴唇,染着五颜六色鸡毛头的小太妹叉着腰怒视着面前的美团骑手。 “实在抱歉,耽搁您的时间。” 骑手解释道,“别投诉,这顿烧烤我请。65块是吧?我拿给你。” 说着骑手从裤兜里掏出零碎有整的钞票,准备数出钱来。 一只涂着猩红指甲的手“嗖”的一下把最底下那张红票子抽了过来。 “给我一百得了,剩下的是时间损失费,哼哼。”小太妹嗤笑着说道。 骑手抓钱的右手本能的一紧,想捏住,但很快又松开了,任由小太妹抽过钱去,得意洋洋的砰的把门关上。 骑手呆了呆,苦笑的摇了摇头,慢慢的朝电梯口走去。 墙上时钟的指针划过了12时,屋内的门用钥匙打开了。 打开屋里的开关,灯光亮了,照出进屋人的身影,赫然是那名神秘的美团骑手。 脱去身上的美团外衣,又去卫生间洗漱了一番,才坐到客厅的沙发上休息。 伸手从茶几上拿过遥控,打开了电视机,电视中正播报午夜新闻,原本沉闷的房屋内有了些生气。 骑手漫不经心的看着电视,边把右手的黑皮手套脱了下来。 接着把右手举至脸前,轻声说道: “桀,那个鬼物问清楚了吗?” 白皙的掌心,此刻兀然的出现一张缩小版狰狞的鬼脸。 青面獠牙,横眉立目,乱糟糟的赤红色的发须上长着两根粗如牛角般的犄角。 那名叫“桀”的鬼嘿嘿冷笑了两声,随即说道:“问过了,生前跟屋内主人合伙绑架了一个富商,得来的钱财分赃不均,被那合伙人一刀给捅死了,然后阴魂不散找过来复仇。两个没一个好东西,问完我就一口给吞了。” 说完撇撇嘴,接着道:“嘿嘿,那被附身的合伙人估计也活不了,把自己的脖子掐了半天,被我吸出来的前一刻,这鬼物拿着一把剪刀直接捅进合伙人的眼睛,伸到脑子里搅了个稀烂,大罗金仙来了都救不了。” 坐在沙发上的骑手沉默了半刻,才感慨般的轻嘘道:“以前的世道不太平,兴亡百姓皆苦,妖魔邪祟鬼物横行,现代的社会已然繁华昌盛,出些力气总归能生活的下去,还是有不少冒死之徒行不法之事,何苦来哉。” “桀”斜着眼乜着他,有些愤愤然的说道:“王隐,别指桑骂槐啊。我被你封在这右手里快五百年了,这几百年我可是素的快赶上寺庙里的秃头和尚了,就今儿吃了一个鬼物犯得着这么长吁短叹的嘛。” 王隐坐在沙发上沉默不语,眼睛虽盯着电视节目,思绪又飞到五百年前的那一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