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回去歇着，明日必有苦战。”王独眼扯了扯我的衣袖，声音压得很低。

老五示意阿彬跟上。往回走时，我总忘不掉虫卵里那眼熟的轮廓——会是思域吗？刚冒头的念头，被我狠狠摇了下去。

一进我们布置的楼层，视线立刻钉在防水布上：一条断臂歪歪躺着，断口血肉模糊，边缘挂着半片磨得发毛的粗布褂子，正是老陈来时穿的那件，指尖的老茧还硬邦邦地蜷着，像没松开什么。

王独眼的目光扫到断臂，浑身猛地一僵。下一秒，他喉间滚出一声闷吼，独眼瞪得血红，攥紧的拳头“咔吧”响——像是被触动到了逆鳞，浑身的劲都绷成了铁，连空气都跟着发颤，那股暴怒不掺半点虚的，是实打实要冲出去拼的狠劲。

老五见状，脚步都没顿，三两步就蹿到王独眼身边，一把攥住他紧绷的胳膊，指节都扣进了对方肌肉里：“老王！别中了招！这是虫怪的圈套，引你出去下套！”

他太懂王独眼的性子——看着沉，实则最护短，老陈跟着他这么多年，这断臂就是往他心尖上捅刀子。

可王独眼像没听见，独眼赤红，喉间闷吼不断，另一只手猛地甩开老五，力道大得让老五踉跄了两步。

“圈套？”他咬着牙，“它扒了老陈的胳膊丢这儿，老子今天非撕了它！”说着就要往外冲，浑身的戾气比刚才更盛，整个人像头失控的凶兽，谁的话都听不进了。

老五踉跄着站稳，又扑上去从背后死死箍住王独眼的腰，指节因用力泛白，喉咙发紧得发哑：“你疯了！就算不顾自己这条命，也得想想这俩小辈！他们跟着咱们来，不是来送命的！”

这话像锥子，狠狠扎进王独眼翻涌的怒火里。他浑身僵住，独眼狠狠眨了两下，赤红眼底掠过一丝挣扎——他其实也是寄魂者，可当年域外一战震伤魂核，如今每催动一次能力，都是在拿生命力填窟窿。单挑巢穴不是没胜算，却是饮鸩止渴的下下策。

但这点犹豫只闪了一瞬，他随即咬牙吼道：“老五！用老法子，给他们强行开光虚孔！现在就送他和阿彬走！”

老五一愣，攥着他胳膊的手更紧：“你想清楚！你这身子，开一次能力就耗一次命，单挑巢穴就是把自己往死路上推！”

“少废话！”王独眼猛地甩开他，声音沉得发颤，却裹着不容置喙的狠劲，“老陈的仇我得报，虫窝也得端！他们在这儿，反倒是拖累！赶紧弄！”说着眼眶更红，那红并非纯粹的暴怒，倒像是赴死的决绝。

王独眼撂下最后这句话，整个人瞬间绷成一张满弦的弓，脚尖狠狠碾过地面，竟溅起一串碎石——下一秒，他已化作一道赤红残影，快得几乎拖出模糊的光轨，朝着虫怪巢穴的方向疾射而去。

他周身的气息骤然变了，不再是寻常人的沉稳，而是如野火般狂躁地翻涌，一层淡红色的光晕从皮肤下渗出来，裹挟着慑人的凶戾。

那分明是一头被激怒的赤色狼王的气息：粗重的呼吸带着野兽般的低吼，每一步踏落都震得地面微颤，连空气都仿佛被这股兽性威压逼得凝滞，周遭蛰伏的虫怪簌簌退散。

老五望着那道转瞬即逝的赤红背影，眼神里掠过一丝复杂的怔忪，半晌才猛地回神。他一把拽过身边的小彬，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按之前的土办法，钻一个光虚孔出来，带着他走，如果定位不准误入其他位面就捏碎玉佩，家宗会去接应你们。”话音未落，他身影一纵便追着王独眼的方向奔去。

“这怎么行！”我心头一紧，抬脚就要跟上，却被小彬死死拽住了胳膊。这小子年纪不大，手劲却沉得像铁钳，指节因用力泛白，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五爷说了，必须带你回去！”

我急得额角冒冷汗，指着王独眼和老五消失的方向，声音都发颤：“你看那方向的虫鸣！是虫潮！他们两个人顶不住的！”见小彬眼神微动，我又补了句，“救人要赶早，现在过去说不定能帮上大忙，真等出事了，你守着我回去有什么用？”

小彬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拽着我胳膊的手松了松，显然在挣扎。我趁热打铁，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知道你听五爷的，但咱们不是去添乱，是去接应！我们先熟悉路线，咱们能帮着盯梢，咱们速去速回，不拖后腿！”

他盯着我看了两秒，咬了咬牙，猛地松开手，从背包里掏出一把短匕塞给我：“跟上！别出声！”说完，他矮着身子率先朝着那道赤红残影消失的方向跑去，我立刻紧随其后。

一路上尽是虫怪残缺的肢体，青黑色的甲壳碎成尖角，黏糊糊的黄绿色体液在地面拖出蜿蜒的痕迹，那些尚未完全死去的残躯还在蛄蛹着，断肢上细密的刚毛蹭过石子，发出令人牙酸的“沙沙”声。

小彬始终弓着身子，左手按在腰间的短匕上，每走几步就停下来侧耳听一阵，生怕惊动藏在暗处的任何活物。

我们一路摸到河道边，刚踏着湿滑的卵石跨过去，眼前的景象就让我浑身一僵——王独眼竟单膝跪在河道对岸的空地上，一手按地支撑着身体，另一手紧握着一把卷了刃的短刀，而他对面，正是那只让我血液瞬间沸腾的巨型蠕虫！

这蠕虫比记忆中更显狰狞，它的“头部”一圈圈重叠的环形口器，每一圈都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像剃刀般锋利的倒钩状齿片，此刻正缓慢地开合着，齿片相互摩擦，发出“咔嗒咔嗒”的刺耳声响。

就是这张毫无“脸”可言的狰狞模样，我这辈子都忘不了——正是它，一口叼走了思域！

那巨型蠕虫突然弓起躯体，猛扑而来。王独眼腕骨一翻，短刀裹挟着劲风直刺虫首，却只在泛着幽光的虫甲上擦出一串火星，“当啷”一声弹飞老远。

巨虫腥臭的口器豁然张开，利齿森然的口腔直扑面门，王独眼一声沉喝，双眼骤然燃起赤色烈焰——魂力如沸腾的岩浆般从周身毛孔狂涌而出，衣袍无风自动，背后更是凝聚出一尊数丈高的赤色狼头虚影，狼吻大张，獠牙上还挂着缕缕猩红魂力，仿佛下一秒就要扑噬猎物。

狼头虚影随王独眼的动作仰头咆哮，他不退反进，右拳裹着赤色魂力狠狠砸向巨虫下颌！“嘭”的一声闷响，魂力冲击在虫甲上炸开环形气浪，巨虫吃痛之下仰头嘶吼，粘稠的涎液混着碎甲飞溅。

王独眼借势踏虫首翻身而上，左拳如重锤连击，每一拳都精准砸在虫甲接缝处，赤色魂力顺着缝隙钻入，引得巨虫躯体剧烈抽搐。

巨虫疯狂扭动试图甩落他，尾刺如长枪般回刺，王独眼腰身急拧，魂力凝于肘尖格挡，“铛”的脆响中尾刺被震偏，他却因反震之力后退半步，左肩上衣瞬间撕裂，露出的肌肤上暴起虬结的青筋，半边衣料连着破碎的布条挂在臂弯，猎猎作响。

我和小彬在暗处看得攥紧了拳头，小彬下意识往前探了半步，被我一把拉住，他却浑然不觉，眼睛死死盯着场中——王独眼正踩着巨虫扭曲的节肢腾跃，狼头虚影与他的动作同步挥爪，赤色魂力在虫甲上犁出深深的沟壑，每一次碰撞都伴随着巨虫的痛鸣与气浪的轰鸣，那拳拳到肉的狠戾，让空气都仿佛在震颤。

“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赤霄狼魂了，属中阶位魂，兽魂目，中阶榜排名第七。”小彬喃喃道。

我心头一动，忍不住追问：“王叔居然藏着这等实力……可你怎么连它是赤霄狼魂，连榜上排名都一清二楚？”

“这几年跟着五爷做事，常要和位联署的人打交道。”小彬的视线没挪过半分，说话时连头都没回，注意力全被王独眼拳拳到肉的搏杀勾着，“那些门道，跟他们接触得多了，自然就记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