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程默，程默的程，程默的默，今天有个于我而言非常糟糕的一个消息。

但不尽然……

医生宣布我只剩下三天生命时，窗外的阳光正好斜斜地照进诊室，在白色的地砖上投下一片明亮的菱形。我盯着那片光斑，耳边医生的声音变得越来越模糊，越来越遥远。

\"程先生，您明白我刚才说的话吗？\"医生推了推眼镜，定定地看着程默，眼神里露出的同情呼之欲出。

\"明白。\"我听见自己不带任何感情地说，\"三天。\"

那之后，医生很镇定，我也一样。

走出医院大门时，夏日的热浪扑面而来。我站在台阶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他们或匆忙或悠闲，脸上带着各自的表情，却都不知道死亡离自己有多近。我忽然很想告诉每一个经过的人：我就要死了，三天后，我就不存在了。

但我只是默默地走下台阶，融入人群，选择回到自己的小窝。

梦开始的地方。

……

36岁，单身，普通公司职员，无不良嗜好，父母健在。我的履历简单得几乎透明。

现在，这份履历即将被盖上\"终止\"的印章，原因是一种罕见的脑瘤，医生说它像一颗定时炸弹，随时可能夺走我的生命。

昏昏沉沉地回到家，心情复杂的我打开电脑，搜索\"只剩三天生命应该做什么\"，因为脑袋空空的。

搜索结果五花八门：完成心愿清单、向亲人告别、环游世界、吃遍美食……我一条条看下去，却发现自己对这些都不感兴趣。

这正应一句话，每个人必定有独一份的谢幕。

忽然，手机响了，是公司主管。我犹豫了一下，呼出一口气，接了。

\"程默，那份报表你做完了吗？明天开会要用。\"主管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急促。

本本分分的人是这样子的。

\"经理，我生病了……\"对着话筒那边的他，我声音颤抖地说，\"可能……可能……不会再回去上班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严重吗？需要请假多久？\"

\"三天。\"我说，\"不，可能连三天都不需要了。\"

话音刚落，那边是无尽的沉默，最后一个轻声的“保重”过后，总管摁断了电话。

多么体面的道别啊。

给他人留下最后的空间才是朋友之间最大的尊重。

在房间里安静了几分钟，我走到阳台上。

六月的天空很蓝，几朵白云悠闲地飘着。

眼睛慢慢发亮，我突然意识到，我从未真正看过云。小时候或许看过，但长大后，我们总是低着头走路，忙着赶时间，忙着工作，忙着生存，却忘了抬头看看天空。

决定用剩下的时间看云。

咬紧牙关，握紧拳头后的真心决定。

……

第一天清晨，我去了城市最高的观景台。

电梯上升的过程中，我的手机不断震动——父母得知消息后打来的电话。

我没有接。

我不知道该如何告诉他们，他们唯一的儿子即将死去，而我已经决定不接受任何激进治疗，只想安静地度过最后时光。

观景台上人不多。我找了个角落坐下，抬头望向天空。云层很厚，像棉花糖一样堆积在一起。我试图回忆关于云的知识——卷云、积云、层云，但很快放弃了。我只是看着它们缓慢地移动、变形，感受时间在无声流逝。

\"你在看什么？\"一个稚嫩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我扭头，看见一个小女孩，约莫七八岁的样子，扎着两个小辫子，眼睛大而明亮。

\"我在看云。\"我表面平静地回答，实际上内心深处有一丝喜悦萌发。

\"我也喜欢看云！\"她兴奋地边走边说，在我身旁坐下，\"你看那朵，像不像一只兔子？\"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我确实看到了一朵形似兔子的云。\"确实像。\"我点点头。

\"我叫小雨，今年八岁。\"她自我介绍道，\"你呢？\"

\"程默，三十六岁。\"我说，然后补充了一句，\"我快死了。\"

我本以为她会害怕或者跑开，但小雨只是歪着头看我，露出伤心的眼神，：\"和李奶奶一样吗？她上个月去了天堂。\"

小姑娘的语气变得落寞了，不过程默没有注意。

\"差不多吧。\"对着这么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女孩，我毫无保留地苦笑，\"医生说我还有三天生命。\"

\"那你为什么来看云？\"她问，眼睛里是纯粹的好奇，没有同情也没有恐惧。

\"因为……\"我停顿了一下，认真地组织了下语言，\"因为我从来没好好看过它们，我想好好看看它们。\"

在我没注意的时候，程默语气中的沉重悄然散去。

小雨俏皮地点点头，深以为然，仿佛这是世界上最合理的理由。\"我每天都来看云。\"她说，\"妈妈说这对我的病有好处。\"

\"你生病了？\"闻言，我这才注意到她苍白的脸色和瘦弱的身躯。

“果然，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程默暗暗说道，脸色霎时就不好，“不过，她不应该如此啊！”

\"嗯，白血病。\"她轻描淡写地说，仿佛在讨论今天的午餐，\"医生说我也许活不过这个夏天。\"

话题结束。

我们沉默了许久，后面只一起用温柔的眸子静静地看着天空。

期间，云朵在不断变换形状，从兔子变成大象，又变成一艘帆船。

\"你知道吗，\"小雨突然说，\"云是天空的诗歌。\"

\"诗歌？\"程默好奇地提问。

\"嗯，我老师说的。它们没有固定的形状，每个人都能看到不同的东西。\"她指着另一片云，\"比如那个，你看到什么？\"

我眯起眼睛，猜测，\"像……一座山？\"

\"我看到的是冰淇淋！\"她咯咯笑起来，\"香草味的！\"

完全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答案，我也忍不住笑了。多久没这样笑过了？

工作后，生活变得单调而沉重，笑容也越来越少。

\"程叔叔，如果你只有三天生命，为什么不开心一点呢？\"小雨认真地问。

这个问题像一把锤子击中我的心脏。是啊，为什么不开心一点？死亡已经注定，恐惧和悲伤改变不了什么，反而会浪费所剩无几的时间。

\"你说得对，小雨。\"我深吸一口气，看着小雨，\"我应该开心一点。\"

\"我们来玩个游戏吧！\"她紧接着提议，开心的样子像极了山间的小精灵，\"看谁发现的云形状更有趣！\"

于是，在那个阳光明媚的上午，我和一个八岁的绝症女孩比赛看云。我们看到了城堡、巨龙、蛋糕、飞船……小雨的想象力像她的名字一样清新自然，而我则笨拙地试图跟上她的节奏。

中午时分，一个焦急的女人出现在观景台入口。\"小雨！你又乱跑！\"她快步走过来，看到我时明显警惕了起来。

\"妈妈，这是程叔叔！他也在看云！\"小雨欢快地说。

闻言，女人勉强对我点点头，迅速拉起小雨的手。\"该回去吃药了。\"

\"程叔叔，明天你还来吗？\"小雨被妈妈拉着走，回头问我。

\"来。\"我用最温柔的语气说。

\"那我们明天见！\"她挥着小手，消失在电梯里。

我继续坐在观景台上，看着云聚云散，直到日落西山。

那时，天空被染成橘红色，云朵像燃烧的火焰。在这一刻，死亡似乎不那么可怕了，而心情也不再沉重了。

第二天，我带了一本素描本和铅笔。小雨如约而至，这次她妈妈也在，保持着谨慎的距离。

\"你要画云吗？\"小雨兴奋地问。

\"试试看。\"我说，\"虽然我画得不好。\"

\"没关系，云本来就没有对错！\"她老气横秋地说。

我尝试捕捉天空中云朵的形状，但笔下的线条笨拙而生硬。小雨看了直摇头：\"程叔叔，你不应该想着画得像，而应该画你感受到的。\"

有生之年被一个孩子教，感觉还不错！

\"感受到的？\"

\"嗯，比如那朵云让你想到什么？开心？自由？还是孤独？\"

我愣住了。一直以来，我都在试图准确地复制眼前所见，却从未想过表达内心的感受。

思考片刻，我重新拿起铅笔，这次不再追求形似，而是随着心情随意勾勒。画完后，我自己都惊讶——纸上的线条虽然抽象，却奇妙地传达出了我看到那片云时内心的平静。

\"好多了！\"看到程默完成的画，小雨拍手称赞，\"你看，这片云在跳舞！\"

她把我的抽象线条解读为舞蹈的云，而这竟比我原本想表达的更贴切。

小雨的妈妈走过来，看到我的画，表情柔和了些。\"您真的是来看云的？\"她问。

\"是的。\"我回答，\"我昨天才学会如何真正地看它们。\"

她沉默着看程默，然后慢慢地说：\"小雨从小就喜欢云。生病后，这成了她最大的乐趣。\"

\"她很特别。\"看着边上可爱的小姑娘，我笑着说。

\"是的。\"母亲的目光充满骄傲和悲伤，\"她真的教会了我们很多。\"

程默的眼前，那位母亲还是抑制不住地哭了出来。

……

那天下午，小雨教我如何通过云的运动预测天气，如何区分不同类型的云。她知道的比我想象的多得多。

\"你怎么懂这么多？\"对此，惊讶之余，我不禁提问。

\"我看了很多书。\"她骄傲地说，\"还有李奶奶教我的。她以前是气象员。\"

\"李奶奶就是……\"

\"嗯，上个月去世的那个。\"小雨又是平静地说，\"她走的那天，天空有特别漂亮的晚霞，妈妈说那是李奶奶在向我们告别。\"

我忽然意识到，这个八岁的孩子对死亡的理解比我这个成年人更通透。她不恐惧，不逃避，而是以自己纯净的方式接纳它。

扪心自问，难道我做不到吗？

第三天清晨，我被手机铃声吵醒。是父亲。

直接接通。

\"默默，你怎么不接电话？\"他的声音里满是焦虑，\"你妈急坏了。\"

\"爸，我没事。\"我说，喉咙发紧。

\"什么叫没事？医院说你……\"他的声音哽咽了，\"我们马上买机票过来。\"

\"不用了。\"我轻声说，\"我想一个人静静。\"

\"默默，你不能这样！我们是你父母！\"

\"我知道，爸。\"我看着窗外的蓝天，\"我只是需要一些时间。晚上我再打给你们，好吗？\"

挂断电话后，我去了观景台，但小雨没来。等到中午，我忍不住问工作人员。

\"哦，那个白血病小女孩？\"工作人员摇头，\"昨晚病情突然恶化，送医院了。\"

我的心沉了下去。问清医院地址后，我立刻赶了过去。

儿童肿瘤科的病房里，小雨躺在病床上，比昨天更加苍白瘦小。她妈妈红着眼睛守在旁边。

\"程先生。\"她看到我，勉强笑了笑，\"小雨会高兴见到你的。\"

我走到床边。小雨睁开眼睛，虚弱地笑了：\"程叔叔，你来了。”

程默看着一身病服的小雨，在再想到最近和她一起的快乐时光，他哭了，“小雨，叔叔来了！”

小雨：“叔叔别哭，小雨没事的。”说着，她偏头看向窗外，笑了，“云，好多好多的云会陪着我，很久很久。”

“对，对……对！”程默和她的妈妈一起说。

当晚，小雨走了，和云一起飞走了，快乐地玩耍去了。

第三天，最后的一天。

程默早早地醒过来，洗漱，吃饭，去那熟悉的天台。

迎接属于自己的云彩。

天气很好，风景很美，云朵也很漂亮，友好。

初夏时节，穿着半袖，一路走来，感觉，有阴影的地方微微凉，有阳光的地方嘎嘎暖。

在这过程中，云朵的作用类似增幅和眼睛，太阳公公邀请云朵姐姐做眼睛，她欣然接受了。所以，大街上，人很多，面露享受的人很多，程默就是那之中的一个。

走到天台上，迎面而来的小风夹杂着些许凉意，吹在程默身上，他不由地打了一个哆嗦。

不过正题不在这，他抬头看云。

程默感叹，“少了小女孩确实是孤独了好多呢！”

身后，电梯处，小雨的妈妈上来了，就远远的看着那个女儿眼中厉害的叔叔。

本来，她应该在家里陪着女儿聊天的，可女儿最后的愿望使她不得不过来关心这个大人。

程默不知道。

“人生呐……”

早晨，程默站了好久，云因为太阳的光亮和热量，依稀可见，就像是一碗清水面，安静祥和。

太阳高高地挂在天上，过了好久，久到两人的肚子都饿了。

程默发现了她，惊讶于小雨妈妈的到来，只邀请她吃午饭。

小雨妈妈开心地同意了。

饭后，小雨妈妈离开了，留下一句话。

“程默，小雨和你在一起的日子很开心。”

“我也一样。”程默笑笑。

饭后，小雨妈妈离开了，因为她帮女儿看到了想看到的程默。

……

今天的旅途还有一半，天台再战。

不一样的光景，云朵姐姐在太阳公公猛烈地进攻下，不退反进，只见云团变大变多，不一会儿就遮住了耀眼的太阳。

这画面，就像勇敢的战士对大骑士发起挑战。

没有晚饭。

天边的云霞依旧美丽。

医院里，闭眼后的天空依旧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