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防夜防家贼难防,我本以为出了邱若这个内鬼,就是白家倒了八辈子血霉,没想到竟还出了你们这样的畜生,你们可真对得起白家!”
太师椅上白行俭正襟危坐,邱氏也早脱了孝衫,冷眼打量这些弟妹侄儿,还有一帮趋炎附势的掌柜伙计。
白行恭一家三口此时早已冷汗淋漓,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明明都已经入殓盖棺的白行俭,怎么就突然活了?
白行俭眉头紧皱,望向白行让,“老三,账本的事你知情吗?”
白行俭平日做事雷厉风行,积威甚重,老三吓得赶紧摆手辩解,“大哥,我没有,是小婉想让我争一争,她说就算当不成也会多捞点好处!”
白行婉不禁一阵脸红,这还没怎么呢,三哥怎么就把自己招出来了。
白行俭超老三招手,“过来,站我身后!”
白若豹立刻推着轮椅,把父亲推到大伯边上。
“老二,你想当家主我可以理解,但你往我身上泼脏水可就有些过了。
就算我死了,你当了这个家主,难道不该照顾你大嫂侄女她们孤儿寡母?
这捏造这七百万的账目,是要把我辛苦打拼出来的产业全部拿走啊!
咱们可是一个妈生的,你于心何忍?”
白行恭此时垂头丧气,早没了刚才的趾高气扬,一听大哥这么说,两腿一软就要跪下认错,却被儿子白若龙搀住。
白若龙对老爸小声耳语,“爸,不能退,一退就前功尽弃了,看我的!”
说完他捡起被白行俭仍在地上的账本,拍打干净才慢悠悠说道,“大伯,白纸黑字,红彤彤的大印,可作不了假,怎么就是捏造的呢?”
“就是,这不崔掌柜这个人证还在呢,就算惊动官府,咱们也不怕!”
白若竹轻描淡写几句话,就把崔掌柜绑在自己的战车上,让崔掌柜叫苦不迭。
白行俭盯着两人看了许久,之后哑然失笑,“好,真好,自家人因为分家闹到要见官的地步,世间罕见。”
白若龙一步将军,把白行俭逼进死角,自然要穷追猛打,“大伯,出了这样的事,谁都不愿见到。
既然你有错在先,咱们又是自家人,这件事当然不必闹得纷纷扬扬,但你也确实不适合再待在家主的位置上。
只要您主动让出家主的位置,这七百万我替老爸做主,我们不追究了!”
白行恭脸色如常,心头却为儿子点了无数赞,这招棋走得妙。
那七百万本就是无中生有,儿子却拿它换来个家主的位置,在外人看来却是为了不伤和气的一次大度退让,这一下里子面子全有了。
自己百年之后,让这小子继承家主的位置,白家恐怕还能再兴盛几十年。
白行娟、白行婉本来被大哥的突然复活吓得没了主意,一听白若龙这么说,顿时也起了一条路走到黑的心思,也个个挺直了腰板。
“若龙,说到底咱们也是一条大根上出来的,你大伯再有错,也不能送官吧?”
“大哥,既然大错已成,我看……你就让二哥暂代这个家主吧!”
白行俭看着两个妹妹演得欢脱,不禁苦笑,老话说的没错,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女生外向,一点不差。
“这么说,你们两个也是这个意思?”
姐妹俩对视一眼先后点头。
“老二,你呢?我再最后问你一句,你是什么意思?”
白行恭心里想得千好万好,可大哥这么一问,他就顿时结巴起来,“我……大哥……你看着办?”
徐来看着这些人的丑态,心中感慨万千,没等师父说话,就指着白若龙骂道,“白若龙,你捏造罪证陷害我师父,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白若龙冷哼一声,“是不是捏造的,官府自有说法,如果大伯不肯退位,那就只能法庭见了。
如果我没记错,白家有条老规矩,入监者一律不得进族谱!”
众人听了顿时勃然色变,白若龙这就是准备要撕破脸了,你白行俭识时务就把位子让出来,如果死活不肯,那就送官。
到时候人证物证确凿,由不得你不认,入监之后你一样得被白家逐出门墙,到时候家主的位子还是我老爹的!
白行俭仰起头长叹一声,整个人似乎瞬间苍老了许多,“我要是入了监,若梅她们,你准备怎么处置!”
白若龙脸色数变,大伯这是要鱼死网破的架势啊,难道他还有后手?
不可能啊,私章绝对是他的没错,而且账目都是由老崔亲自操刀,绝不可能出错。
他这时问出这话是想诈我,一定是的!
一念及此,他沉声道,“大伯,咱们一家人和和气气,没必要搞得那么僵。
如果你非要见官,那可就不好说了,那七百万的账一分不能少,至于我这三个堂妹,我会给他们找个好人家的!”
白若梅听了张口骂道,“白若龙,亏你还是白家子弟,抢夺家产竟到了这么丧心病狂的地步,简直禽兽不如!”
“嫁你个头,老娘不嫁!”白若兰也破口大骂。
“闭嘴,哪个世家大族的女儿不是用来为家族牺牲的?白家把你们样这么大,你们就得回报家族。
南城的许大傻,北二街的林瘸子,东门王家的二小子,我看就不错!”
在场众人听了都忍不住皱眉,这三个家伙外带一个西市口的刘二愣,那可是江城出了名的四大傻。
白若龙竟然要把这三个堂妹嫁给这些人,确实丧心病狂到了极点。
“啪、啪啪……”
白行俭一边拍手一边叫好,“好、好好,没看出来,心狠手辣、不择手段,小龙儿长大了!
老二,你可不如你的宝贝儿子。”
白行恭听了臊得满脸通红,不敢回嘴。
白行俭静坐椅上,环视众人。
厅堂前除了白家人,还有不少伙计掌柜,个个和鹌鹑似的站在那里,耷拉着脑袋。
这其中有不明就里被人鼓动的,还有收了黑钱昧着良心作假的,更有白若龙这种一开始就存心害人的。
“若龙,就没有别的路给大伯走了?”
白若龙眼中闪过一抹厉色,咬着牙缓缓摇头,“要么退位,要么入监,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白行俭点点头,神情没落至极,“好,阿来,去书房把我的印泥取来。”
众人心中差异,白行俭这是要准备退位吗?
那也该取出家族的信物、印章,取印泥是怎么回事?
白行俭拿了印泥,朝白若龙伸手,“账本给我!”
白若竹立刻出手阻拦,“大伯,想当着这么多人毁掉证物可不行,毕竟我们都见过的!”
白行俭望着她笑笑,“好一对姐弟,好,老二,你来!”
白行恭一弓腰就要近前,却忽然想起自己眼看就是家主了,该有的拿捏可不能少,于是问道,“干什么?”
“过来拿着账本,省的你女儿儿子担心我会毁掉证物。”
“老崔,我的私章在你那儿?”
崔掌柜连忙摆手,“没有,我……不在我这里!”
白行俭点点头,“好,那帮我去取壶醋来,还有碱水。”
崔掌柜答应一声直奔厨房,片刻就端着两个小碗走了出来,白行俭平日里积威甚重,由不得他不执行。
“世家大族,书信账目都有各自的印信标记,就是为了防备有人造假,其实咱们白家也有。
当初你们爷爷手把手把教会我这个活计,我曾偷偷许愿,希望一辈子都用不上,没想到这么快就……”
众人听了这话顿时一惊,白行恭更是双腿一软,差点又要下跪,回头瞅见儿子镇定自若,这才擦擦额头冷汗,强装镇定。
白行俭望向崔掌柜,“老崔,你跟着我时间最长,算得上我的心腹,你以为只要偷了我的私章,就能假造账本?
你错了,白家的绝活从来就不再印章上!”
说着他随手把印泥在纸上一抹,先是蘸了醋在纸上一点,本来朱红的印迹竟然越发鲜红。
之后他又蘸了一滴碱水在那抹鲜红上,片刻功夫,印迹竟然变成了蓝色……
紧接着,白行俭翻出一张已经作废的收据,如法炮制,印章也是先红后蓝,和纸上印迹的反应如出一辙。
“印泥里除了朱砂、蓖麻油、麝香、冰片,我还加了一样东西,而这种东西平常的印泥里一定没有!”
说着他让白行恭翻开那几页新账目,先醋后碱点了上去,可那方印章上却没有出现先红后蓝的现象。
众人看了,顿时目瞪口呆……
“是石蕊?”
崔掌柜在药房待了十几年,熟悉各种药材药性,顿时脱口而出。
白家姐妹见了也吓得瞠目结舌,不敢言语。
白行恭双腿一软,瘫坐在地。
白若龙眼神呆滞,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拼命挥手大喊,“不可能,我都算计好的,你不可能翻盘。
一定是你们提前做了手脚,一定是,还有你,徐来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说话间他就像着魔一样想要冲出人群,却被徐来一肘击中腰肋,顿时惨叫一声跌倒在地。
徐来将他踩在脚下,冷笑道,“想跑,没那么容易!”
……
“白若龙构陷长辈,同族相残,打断双腿,赶出白家,死后不得入祖坟!”
“白行恭有眼无珠,利令智昏,纵容子女为害,剥夺家族一切职务,罚守宗祠三年,无令不得外出。”
“白行让识人不明,但念在为白家出力甚多,免于责罚!”
白行俭请出祖宗家法,一字一句仿佛重锤一般砸在人心头。
白行恭浑身颤抖,却始终没敢开口未儿子求饶,大哥这就算手下留情了,要是送去官办,白若龙这辈子就完了。
处罚完白家人,白行俭望向自己的两个妹妹和侄女白若竹,“至于你们三个,会被从族谱上除名,从今往后不得入白家半步!
不但如此,这件事还要通知你们的夫家,这种吃里扒外祸害亲族的东西,看他们容不容得下!”
白家姐妹和白若竹三人顿时脸色惨白,白行俭这一招可算戳到了她们的心窝子上。
这就算被白家扫地出门了,没了娘家支持,自己在夫家会是怎样的待遇,可想而知。
“若豹,若虎在京城求学,家里可就只剩你和阿来两个男丁了,你们可得相互扶持,白家不能倒!”
白若豹点头答应,大伯为人正派做事又雷厉风行,是他最尊敬的长辈。
就在此时,徐来走近师父轻声说道,“崔掌柜喝了药,已经……”
白行俭微微点头,吃里扒外的家伙,白家不能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