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未坐在餐桌上，有些迷茫的看着面前的大碗，碗里装的看起来像是蔬菜粥掺杂着大麦。与其说是粥到不如说是咸米饭，手上还攥着半根长面包。

甚至还能闻到丝丝肉香，还没来及去阻止自己发散的思维，空着的手已经熟练的把碗端起来送到嘴边。

熟练的张开嘴巴。

熟练的狼吞虎咽。

一切显得都是那么的自然。

等周未回过神来，手里只剩两口长面包了。

“口感可真朴实”

“这小身板力气倒还挺大”

“难道这个世界的人都这么能吃？”

但是转头看向坐在餐桌另一侧的那个叫梅洛的女人，发现她面前的碗只不过巴掌大小，还比不上自己的五分之一。

梅洛还在慢条斯理的喝着碗里的粥，听到周未吃饭的动静结束也没有抬头。只是有些沙哑的开口：

“去打水洗澡，明天你就不要出门了，呆房子里好好的认字。”

梅洛顿了顿。

“等到会写自己的名字了，再说出去玩儿的事儿。”

闻言，周未并没有听话的起身，甚至还想张嘴说自己还没有半饱。

身子向后微微靠在了椅背上，开始观察周围的布置和眼前的女人。

餐桌边缘的油灯驱散了房间的昏暗，散发出柔和的黄光。

房间内的布置有些紧凑，而且部分家具已经带上陈旧的气息。

靠窗的位置还有一部双人沙发，好像这就是房间内最好的家具了，看得出来经常擦拭，上面并没有落上灰尘和污渍。

“坠落凡间的沙发”周未暗戳戳的调侃。

沙发前的小方台就是让沙发和房间内装饰严重格格不入的罪魁祸首，很难将这个茶几和周未意识中的茶几联系起来。

“纯手工打造，看起来歪歪扭扭，但至少能看出来是个台子。”周未开始分析了起来，并且想为这个台子找一个新用途。

“米克！”

梅洛打断了周未的思考，皱起眉头看了过来。

“这至少老了二十岁，我发誓！”周未看向梅洛的额头。

看得出来梅洛本身也才三十多岁，但是皱眉之后本来些微松弛的皮肤多出许多皱纹来，让这个白净的妇人增添了生活的苟且。

灯火跳动，感觉房间变得更亮了，周未也能更清楚的看清一些细节。

黑色的长发盘起被一块碎花方巾包裹，随着灯火闪烁，感觉上面的小花在一朵朵盛开又聚拢。

周未的心思在花朵间飞舞，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不想采蜜的蜜蜂，躲避着花朵的招引。

“肯定是想趁我勤劳采蜜的时候合上花瓣偷袭我”

“一看就有猪笼草的血统，哼！真讨厌。”

“你的头巾不好看，梅洛”

周未竟直接发表了意见，看似老成的指向梅洛的头巾。

“好女人不应该将一件歹毒的头巾戴在头顶。”

“它会影响你的品行”

梅洛一巴掌将周未的手拍下来，

“小子你真是越来越欠揍了，不知道对长辈心存哪怕一点点敬畏。”

“哪有人会这样对人指指点点的，我每天挣钱养你有多辛苦你明白吗？。”

“你要不是有我，还不知道在哪里讨饭呢？”

“讨饭也养不活你，那么能吃，还不长个。”

像是打开了梅洛身上的开关。

“当初真是瞎了眼，你们父子真是我前往天国路上最大的磨难……”

目光也随着抱怨变得暗淡，像是蒙上了一层幕布，幽深而浑浊。

“有点像一个被戳破的气球”周未想在脑子里找到跟梅洛体型匹配的气球。

渐渐的，梅洛的眼睛变得朦胧起来，揉了一下发红的眼眶，握拳锤在了桌子上。

“砰”

“去洗澡，就不能让人省心一点”

周未思绪被打断，感受到梅洛的怒气在上涌，张嘴将剩下的面包都塞进嘴里，嘴里鼓鼓囊囊，整个小脸也被撑成了椭圆，嘴巴蠕动，转身撑起双手从椅子上跳了下来。

身后的墙上挂着一个巨大的金枪鱼标本，怕是比自己还高，也不知道吃了能不能吃饱。

房间里的门都开着，站在客厅的位置就可以看清大部分布置。

一眼就看清了浴室的布置，正想着在哪里打水，身后竟传来低低的啜泣声。

周未没有停顿的径直走进浴室，看到浴桶里早就倒满了热水，应该是饭前梅洛打好的，到了现在水温刚刚好。

反手关上浴室门，脱光衣服跳进了浴桶里。

……

周未抱腿蹲在了浴桶底，眼前的水已经变得有些浑浊。

周未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头巨大的座头鲸，水中悬浮的泥沙变成了翻滚的磷虾群，自己在悄悄的观察着他们，又在考虑从哪里下嘴可以一网打尽。

“这一口应该就饱了”

正想着，周未张开嘴巴向上冲起，一时间竟真的散发出鲸吞的气势来。

一只大手攥着周未的脖子从水里提起，突然的状况让周未一惊，一口将嘴里的的洗澡水咽了下去。

周未一愣，拍了拍肚子，有些安慰的说到：

“吃饱了”

梅洛有些嫌弃的将周未裹进了浴巾里，嘴里的烟吧嗒吧嗒抽了两口。

“滚蛋吧，别在这碍我的眼了”

梅洛早已收拾好了心情，收拾好了厨房之后坐在沙发上休息。

还没捂热沙发，就感到米克今天洗澡洗的格外的久。

叹了口气点了支烟，起身嘀嘀咕咕走过来看看情况。

“你要是在浴桶里淹死了，你爸估计会气活过来。”

周未仔细的观察着梅洛，看到她的眼睛还有些微微泛红，但是眼睛又再度明亮了起来。

周未觉得很漂亮，连带着自己刚刚吃进泥沙产生的坏心情也变得明媚起来。

“梅洛，你变漂亮了”

梅洛一愣，随即一拳锤在了周未的头顶。

“你这个烦人的臭小子，滚去睡觉”

张了张嘴，后边本来应该接上的抱怨没有吐出来，而是说起了明天的计划。

“今天镇上的鱼获不错，明天我做工回来了买上几条，回来在给你补补身子。”

“以后身子长的高高的，壮壮的。”

“到时候妈妈就可以依靠你来养活了”

边说着，边将他推送到了卧室门口。

“去睡觉吧，今天我有些累，就不哄你睡觉了。”

“可以吗？小男子汉”

梅洛见周未点头，并未多言，轻笑一声就回身去收拾浴室的狼藉。

……

周未仰躺在小床上，安然的闭上眼睛，却在想今天的遭遇。

想到了悬崖上咧咧的海风

想到了梅洛的言行举止

又想到梅洛把自己抓出水面时自己感受到的手掌的粗粝，有点像是土地干旱的裂痕。

想到自己的饭量和客厅的沙发还有墙上的标本

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晚饭的温腹感已经褪去。

“索德·米克”

“我叫索德·米克啊……”

窗外月明星稀，好似万事万物都在沉眠，只留浴室中洗衣洒扫的嘈杂。

口中呢喃，翻身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