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至正酣处。
周煦凭栏下望,见韩亮牵马而来。
韩世忠微微一笑,饮尽杯中酒。
未再发一语,下了楼,会同长子,策马扬鞭而去。
周煦默然叹息,不止心中何想,终归随酒落肚。
丢下二两银子,施施然下了楼,坐进了马车。
“回县衙。”
“得嘞,老爷您坐稳当。”
随着韩世忠的离开,此刻周煦的心情明显不怎么好,面上稍有隐忧。
顾老蔫却像是没看到似的,竟是自顾自的嘟囔一句,“人心不古啊,我年轻的时候,兄弟远行,都是要送盘缠的。”
阴阳怪气的声音传进车内。
周煦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目光一亮。
笑骂道:“你这老东西,老子早晚有一天断了你的酒钱。”
“那可不行,咱们可是签了卖身契的,老爷你吃肉,总给给我喝口汤不是。”
“我呸,你那叫喝汤?我听珠珠说,你上月足足花销了三百两银子,娘的,花的比老子还多。”
“老爷,你是要干大事的人,焉能如此小家子气啊。”
敢这么跟周煦说话的,遍观整个狄道县城,也仅有这老蔫了。
偏生周煦不仅不恼,反而很乐意和老蔫聊天打屁。
便这般回到县衙,周煦第一时间下达了命令。
令‘周家军’抽调精锐300兵马即刻出发,押送纹银十万两奔赴临安。
如今的狄道县城,虽然粮食的储备仍旧欠缺。
但若论金银珠宝这等俗物,那可不要太多。
每日光税银都三千两打底,更遑论县内几项支柱产业的进项了。
纹银十万两,于周煦而言不过是毛毛雨而已。
且这纹银十万两不是先遣银而已,就在回县衙这短短的时间内。
周煦已然计划在三个月内运送纹银百万入临安,以备不时之需。
之后,周煦一反常态的稳坐公堂上,一语不发,面色阴沉。
着实吓坏了县衙所属。
只得一遍遍的派出令兵出城去打探战况。
而至黄昏,马蹄声嘶鸣而起,数十名俘虏被押进县衙,周煦的神色才缓和一些。
一营长张龙浑身浴血,大踏步迈进公堂,单膝跪地回禀。
“西夏来敌700,俘虏38人,余者全歼,我部伤72人,无减员,请将军示下。”
闻言,周煦心中松了一口气,语气却一如既往的生硬。
“把敌将带上堂来。”
‘诺。’
不片刻,7人被带上堂来,均已被除去甲胄武器,五花大绑跪在堂下,满面骇然。
“我没有什么耐性,只问一遍,尔等来袭,意欲何为?”
“#¥@!%¥……”
当即有人‘叽里呱啦’的愤怒咆哮。
周煦眉头一皱,冷哼一声,挥手间,其人头已经落地。
继而,随手指向另一人,“说汉话。”
与此同时,张龙兀自滚血的大刀已经搁在了其人的脖颈上。
“识相的抓紧放了我们,不然,我西夏大军必屠尽此城。”
其人说的倒是汉话,奈何却不是周煦相听的。
于是乎,周煦再度挥了挥手,张龙连个愣都没打大刀便已挥下。
“你,你来说。”
周煦随手指向第三人,眼皮都没抬一下。
“我,我说,我说……”
其人已经被吓傻了,偏此时,另一人怒目而视,“@#……!……”
然其话还没说完便戛然而止,下场自不用多说。
转瞬间,已然毙命三人,余者再也不敢冒头。
只听那最先服软之人断断续续的陈述。
“前几日,有我西夏行商偶然间在此地发现了韩世忠的踪迹,汇报至‘卓啰和南监军司’,大帅令我等前来擒拿。”
“嚯,果然。”周煦心中沉思。
‘卓啰和南监军司’,位处狄道之北300里处,亦为西夏行商的必经之路。
有西夏行商在狄道认出韩世忠并上报至‘卓啰和南监军司’,倒是也说得通。
然令周煦疑惑的是。
那‘卓啰和南监军司’的主帅杨德勇并不是个好大喜功之人。
经过多方情报汇总,客观的说,这杨德勇心细如发,有大局观,虽然远无法与韩世忠相比,但也算得上是一个名将。
这样一个人,怎么会在宋金议和的关键时期长驱宋境来捉拿韩世忠呢。
难道他不怕因此激怒宋金,引的两家联手进攻西夏吗?
关键这行为也与新上任的西夏皇帝李仁孝的治国方针大相径庭。
而据可靠消息,这杨德勇乃是李仁孝的铁杆,应该不至于给自家皇帝挖坑惹麻烦啊。
如是,心头疑窦丛生。
往前探了探身子,俯视着还活着的四人,沉吟着发问,“听说‘卓啰和南监军司’近日来了个贵人?”
这话却是纯属胡诌了,不料瞎猫碰上了死耗子,竟是歪打正着。
另一人邀功似的回应道:“将军明鉴,我朝‘凉平公主’李南栀近日便在‘卓啰和南监军司’,韩世忠的消息也是李南栀得到的,亦是其要求我家将军出兵前来擒拿韩世忠的。”
“凉平公主?李南栀?何人?”
“回禀将军,凉平公主乃先太后‘耶律南仙’之女,先皇赐封‘凉平公主’。”
闻言,周煦沉吟着,梳理着。
耶律南仙,辽天祚皇帝耶律延禧的族女,西夏上一任皇帝李乾顺的皇后,现任皇帝李仁孝的嫡母。
听说大辽被金所灭后,其和其肚子李仁爱优思故国,一年内相继离世,不然也轮不到李仁孝当皇帝。
不成想还留下了个女儿。
从这俘虏话中推测,这李南栀怕还是个天不怕地不怕嚣张跋扈的主。 只是眼下其母兄皆亡,其还这么狂就有些不合情理了。 毕竟其身上有辽国皇族的血统。 而辽国之覆灭,其中少不了西夏在其中推波助澜。 要不然其母兄也不会忧郁而死。 且前两年西夏有个叫萧合达的造反,而这萧合达,本就是前辽旧将,耶律南仙的扈从将领,其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这李南栀就算没受牵连,也不至于还能如此狂妄啊。 一念及此,周煦瞬间确定,其中必有蹊跷。 结合杨德勇只派遣了七百骑兵长途奔袭三百里捉拿韩世忠。 周煦不得不产生一个猜测。 或许,杨德勇的目的就不是捉拿韩世忠。 而是借此糊弄李南栀。 更深一层,其是在试探。 试探狄道的虚实。 而有李南栀在前面顶着,他也有充足的理由去跟西夏朝廷搪塞。 “嚯,倒是小看了这个杨德勇?” 周煦心里赞叹一声,同时心头有些沉重。 树大招风啊,眼下的狄道才初具规模而已,便引得了北方那支大老虎的注意。 长此下去,前途堪忧啊。 那‘卓啰和南监军司’可是西夏的军事重镇,常年驻扎着十余万兵马呢。 此番仅是试探倒还好,若然大军攻来。 此刻的狄道对其来说怕是连只蚂蚁都算不上。 顷刻间便会化为齑粉。 好在现今时局微妙,借他杨德勇两个胆子其也不敢在这档口大军开入宋境。 故短期内倒是不用太过担心。 然这卧榻之侧有这么一只大老虎张着血盆大口盯着,周煦自然不怎么舒服。 看样子,不得不做点什么了。 总归得先派个人去,探一探杨德勇的口风。 只是这人选嘛,却让周煦犯了难。 眼下,他手下能干事的人不少,但真正能独当一面的却寥寥无几。 珠珠在商业上有很强的天赋,算一个。 师爷齐文达处事老辣,却缺乏进取精神,勉勉强强能算一个。 金海呢,其实无非是占个踏实肯干而已,更是勉强。 而此三人,都不是合适的出使人选。 至于军中之人,更是别想。 在周煦的募兵标准影响下,‘周家军’全军上下几乎全是没啥心眼的老实人。 让他们去冲锋陷阵自然不在话下。 出使去斗心眼,非得会被人笑掉大牙不可。 呃…… 难不成自己去? 显然不可能。 自己若是去了,那不是任人宰割嘛。 人家只需要把他扣下就万事大吉了,还有什么好谈的。 于是乎思来想去,抓了瞎。 不由得心中狂呼,“人才啊,哪里去寻啊……” 可不是嘛,如今的狄道县城看着繁华,其实大多都是流民,识字的都没几个。 而那些真正有本事的,又怎会沦为流民呢,到哪里不能混口饭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