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花魁’,说的是才色俱佳,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人。
临安城的勾栏瓦肆中年年都有评比,选出十个花魁成为来年的风向标。
有人能够连续数年居于榜上,自也有人被后来者居上。
而那些后来者顶上的花魁们,等待她们的无非两条路。
一者继续维持现状几年,终究逃不脱接客的命运。
二者呢则是趁着年华尚存,热度还在,抓紧寻个好人家嫁了,有那运气好的,甚至能混个正妻。
这红花嘛,说白了就是卖身契,谁买下来,谁就能将这曾经的花魁娘子带回家,为妻为妾为奴为婢,全凭买家做主。
今晚的主角念萝姑娘就是这样一位曾经的花魁娘子。
听姑娘们说其极擅诗词,追捧者无数,多为文人骚客,甚至不乏朝中大员。
期间还调笑说,黎姐早年间在汴京时也曾经是花魁来着,连夸周煦好眼光。
说笑揩油间,忽闻管乐齐鸣,穹顶鲜花洒落。
凭栏看去,又一绰约仙子荡着红绫脚踩鲜花翩然登场。
对舞者五人,长袖缓带,绕身若环,曾挠摩地,扶旋猗那,弱如秋药,女官内侍,执扇葆璇盖、金莲宝炬、纨扇宫灯二十余人,光焰荧煌,锦绣纷叠,见者错愕。
好个佳人。
曲落人散,喝彩声此起彼伏。
看着那款款腰肢隐于幕后,饶是周煦都不由得有些心头火热。
此刻褡裢中尚有黄金千两,应该够了吧。
周煦舔了舔嘴唇,满面期待。
而当黎姐接场,娇笑着说出摘花规则后,周煦却是当场黑了脸。
搞什么鬼?
拍卖就拍卖嘛,真金白银的叫价岂不干脆?非得搞个入场券是什么鬼?
还以‘寒梅’为题赋诗一首,赋你个大头鬼啊?
还要择优取前十名才能参加竞拍,你这是卖姑娘还是比武招亲?
啥玩意啊。
周煦顿时满肚子牢骚,然见楼下呼声甚高,似乎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不由得摇头苦笑,为了避免引发众怒于后续的计划不利,只能忍气吞声,不发表任何意见。
可他哪会作诗啊?
不得已,只能选择卑鄙的抄袭了,想来后世那些文豪念及他的初心乃是为了救韩世忠岳飞等人,不会埋怨他的无耻吧。
不就是写个梅花嘛?那还不是提笔就来。
而见周煦竟然真要笔墨,姑娘们无不诧然,眼前这高大俊朗的汉子,身上哪有半点书卷气,要说他是个将军只怕没人会怀疑,可若说他是个读书人,只怕少有人会信。
可周煦既然要求了,姑娘们也不会自找不快,不片刻,笔墨伺候近前。 待得周煦落笔,姑娘们立刻确认,周煦必然是有底子的,这一手书法,颇有二王的底子。 再看诗文,更是无不惊为天人。 谁能想到,外表如此豪放霸道的男儿郎,落笔竟如此细腻。 ‘千点寒梅晓角中,一番春信画楼东。’ 只此两句,切题应景,已是绝妙。 继而,笔走龙蛇,一气呵成。 ‘收灯庭院迟迟月,落索秋千翦翦风。鱼雁杳,水云重,异乡节序恨匆匆。当歌幸有金陵子,翠斝清尊莫放空。’ 笔落,还未等姑娘们自震撼中回过神来,扬手一挥间便将纸张扔向楼下。 那张宣旨飘然下落,渐至画栋旁时,一根筷子凌空追至,入栋三分,将诗文板板正正的钉在了柱子上。 只这一手,便震惊了所有人,待得围过来看清诗词,更是无不诧然。 乖乖,明明是个武夫,焉何能写出如此细腻悠远的诗文? ‘鱼雁杳,水云重,异乡节序恨匆匆。’ 何其应景啊,何其悲戚啊。 此诗一出,让大家伙如何自处? 到底谁人所写? 众皆四面环顾,却只能找到方向,不见其人。 此时的周煦正老神在在的安坐于雅间中,怀抱美人悠然自得呢。 呵呵笑问:“你们说老爷我这首诗能入选吗?” 姑娘们当即奉承起来,实则心中苦涩。 完了,这厮不仅文采斐然,而且武力超群,敢如此张扬,其背景一定不简单。 若其真的摘了红花,念萝和黎姐怕是都脱不了他的魔掌喽。 情知内幕的姑娘们心急如焚,虽隐藏的极好,却还是被周煦发现了端倪。 心中不免滋生猜测,“看样子有内幕啊,难不成这摘花的人选已经内定了?” 虽有此猜测,不过周煦根本不在意,他对那念萝虽有兴趣,但也仅仅只是有兴趣罢了,若能收入房中便收,反正他养的起,这念萝跟了他也不会吃苦,绝对是个好归宿。 而若不能,也无所谓。 至今为止,他的目标仍旧牢牢的盯在黎姐身上。 所以他一点也不急,就算摘不下这朵红花,大不了再想办法便是,归根结底他有钱,了不起直接用钱砸,直至砸到黎姐愿意为他做事为止。 于是乎,一边喝着酒,一边享受着姑娘们细腻的贴身伺候。 时不时的朝楼下那些冥思苦想的所谓文人骚客们看几眼,乐得自在。 募地眼角余光一扫,倒是看见了一个熟人。 乃见穿的依旧吊儿郎当的郭泽在姑娘们的簇拥下迈步进来。 其显然是‘绮陌春坊’的熟客,和姑娘们相熟,和来此的客人们也相熟,不多时便打成一片。 后也在周煦的诗词前驻足片刻,尚还像模像样的点评了几句。 继而,也写就一篇递给了姑娘参选。 至于是不是他本人写的,并无人在意。 反观周煦房里的姑娘们,却是更急迫了。 “呵呵,果然有猫腻啊。” 周煦心中暗笑,面上依旧不动声色。 不多时,评选结束。 郭泽理所应当的入选,周煦自然更理所应当。 乃见再次出场的黎姐,眉宇间已经略有愁容。 却是强颜欢笑,爽快的宣布竞价开始,底价300两纹银。 话音未落,便有人急不可耐的开口竞价。 300两、350两、450两…… 价格节节攀升,而至800两已然后继乏力。 见状,楼上的周煦心中感慨,这年头饶是花魁,也不怎么值钱啊。 诚然,有宋一朝因为方方面面的原因,银子的购买力极强,据周煦估计,现今的1两银子相当于21世纪上千元的购买力。 那800两也才相当于80万而已。 那么,寻常百姓家的穷苦女子呢? 又值多少钱? 呵呵,可悲!可叹!可恨! 然时代如此,周煦除了心里感叹两声,却也无能为力。 “一千两。” 忽的,楼下一个面如冠玉,脸色潮红的书生紧张的开口,且在800两的基础上直接提到千两,似乎在以此表现势在必得的决心。 惊叹声瞬间此起彼伏。 姑娘们也说这价格已经很高了。 花魁纵使是花魁,但毕竟是妓,真正有头有脸的人物,虽不在乎这千儿八百的,却在乎自己的颜面,绝不会为了一个妓而当冤大头。 于是乎,半晌没人再叫价。 台上的黎姐满面喜色,像是放下了心头大石般松了口气。 与此同时,周煦敏锐的发觉身边的姑娘们中也有两人轻轻吐气。 事已至此,再清楚不过了。 那书生,便是那内定之人。 然瞧其衣着装饰,怎么看也不像是个有钱的主。 难不成他叫的这一千两,竟是姑娘们给他凑的不成? 一念及此,周煦虽觉荒唐,然又觉得大有可能。 于是乎,竟有些踌躇起来,不知该不该横叉一杠子从而让姑娘们的心意付诸东流。 再看台上,黎姐已经准备拍板了,便即暗叹一声。 罢了,还是不要棒打鸳鸯了。 老话怎么说的来着,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 周煦可不想因为这点小事折寿。 却无奈,在场除了他这个悬崖勒马的程咬金外,还有郭泽这个老六呢。 其虽然入了选,但和周煦一样,都一直没有叫价。 周煦本还以为其没看上念萝姑娘呢。 原来等的就是这万众瞩目的一刻。 “本公子出两千两。” 就在黎姐将要落锤之际,这厮的脸上挂着张狂的笑,站起身来,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在众人的惊叹恭维声中,其四下拱手,亢奋起来。 嚯,这就叫人前显圣吗? 美的你,老子为了成全姑娘们的心意可以让。 让你?你算哪门子葱。 刑部侍郎家的公子了不起吗? 老子正愁怎么扬名呢? 正好,借你的俊脸踩一踩,先把名头传出去再说。 于是乎,嘿嘿一笑,在姑娘们的诧然注视下,傲然开口。 “三千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