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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甲子·风云突变

  

  

荆州牧金谦安到了长安城那日,他记得郊外的雪尚未完全消融。有个农家的汉子牵着耕牛从他身旁擦过,喃喃自语着“瑞雪兆丰年,瑞雪兆丰年,今年可一定要丰收呀!”那汉子话还未说完,阴沉沉的天空又有几片雪悠悠地落在田野上。

  

金谦安微微笑着,转身对伴当道:“云烟,你可知天色为何突变?”那伴当尚未想出个所以然来,二人已到了长安青祐门前。

  

“大人,咱们是去荆州驿吗?”云烟困意袭来,不想再思考无厘头的问题,便岔开话题道。听到金谦安说了句“不去”,他心中一惊。暗想风雪渐渐厉害起来,是时候鸟归巢窠马回厩,人在屋中睡一觉了。这不去馆驿还该去哪呢?总不能直接闯进宫城觐见吧?再说了新帝初登大宝,召见群臣也是有顺序的,像他们这群封疆大吏,可得等到明日才在明堂朝会呢。总不能为了他坏了规矩吧?

  

“你且牵马回去,我先去拜会赵老大人。”荆州牧见他满脸的不情愿,挥挥手让他牵着马回驿馆,自己不急不徐地走到了周国公府门前。那门子见了笑道:“老先生今儿早还念叨您怎么还没到京城呢,不想您这就来了。可真是‘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哩!您直接进来便是,老大人现在应该在书房练字呢。”

  

金谦安道了声谢,整了好一会衣冠,这才迈进大门。

  

左相赵师齐悠悠地抿了口酽茶,抬眼看见来人戴了顶方山冠,着了件羔裘,披了件狐氅。他不看面庞就知道是金谦安来了:“月卿不必多礼,坐。你来的巧,这壶茶刚刚沏好,你我来喝上几杯。”

  

他接过茶盏,瞥眼看到书案上新铺平的长卷写着“空有一片救世心,尚存半点济民意。”便笑着说:“老师可还对当年之事耿耿于怀吗?”

  

“荆州今年......哦,应该是去年了。春夏大旱,秋涝冬灾。而今可安顿下了?\"赵相微微笑着转移话题道,“想必已处理好了。”

  

“开了三处仓,用了百万石米粮,方使得百姓有几分活路。”荆州牧叹息了一声,\"着实惭愧,幸而饿殍甚少。\"

  

“大旱大涝是天灾,的确不可幸免。那蛀虫食膏,硕鼠餐粟之事皆是人祸,岂不能改?”周国公问他,“我来问你,治国有几项要务?”

  

  

“税、兵、民、礼、乐、刑。”金谦安答道,“无税则无财,无财则国政不行;无兵则无土,无土则国不立;无民则无才,无才则令不通;无礼则无度,无度则难立身;无乐则无教,无教则类蛮夷;无刑则无法,无法则国无道。因而前朝崇孝宗设置六部以致国安。”

  

“诚然如此,然商汤周武,兵寡将疏,刘季无礼,文景少征,梁帝恶乐,召王乱刑。能成天下之主,威加四海。这是为何?”左相又问。

  

“民心所向。”金谦安想了一会儿方才言道,“桀纣非无兵甲,而使临阵倒戈;刘邦不吝财货,多士皆来投靠。七国营山海之资,并非不富;越惠王兴造庙宇,也不少教。究其根本,在于民心。”

  

“不错。若无民心,天下必乱。而今将帅骄奢,王公横行,百僚只图私利,仕人皆为功名。苛政猛于虎,何况乱行!”赵师齐慨然道,“方今之计,在于改弊求善,在于安民济世。”

  

“百足之虫,尚且死而不僵;大国鼎革,必然牵一发而动全身。一着失手,满盘皆输。”金谦安摇摇头,“老师您在崇华年间所建议的新政,可有落到实处过?”

  

“有人患了重病,请医治疗好还是求神问鬼好?”

  

“请医可要请良医,若是庸医来治,倒有害人的风险。”

  

“庸医也会学成的。”赵相道,“苏秦游说秦王之时,可料得六国拜相之日?”

  

荆州牧悚然一震,此时已至酉时,他便起身向老师辞行。

  

赵师齐望着他的背影,敲着桌几喃喃自语:“老喽,老喽。恐怕再不能为天下苍生谋一个大同了。要是这些弟子记着教诲,我也安心,我也安息。”

  

  

他拾起鸠杖默默地向后堂走去,耳畔忽听到一曲《广陵散》,又止了脚步。

  

《广陵散》隐隐约约地在荆州牧耳畔响起时,那风雪尚未停息。他顿了顿,就看见了扬州牧林儒海向这边走来。忙施礼唱喏起来:

  

“老泰山,愚婿起手。”他问道,“大人可要去见赵先生?”

  

“正是,贤婿想来已谒过了?”林扬州点点头,又对他说,“今日雪下得大,你看你这衣裳都叫雪浸了。”

  

“瑞雪兆丰年啊,大人您想来今年可又要迁回凤池了。”金谦安打趣道。

  

“你这小子该罚,竟来打趣我。”林儒海佯装生气地笑骂,“去去去,别扰了我的兴致。”他摆摆手,慢悠悠地踏着碎玉乱琼往国公府去了。

  

金谦安回到驿馆,与别驾令韬及几个郡守寒暄了一会就早早歇下。待到四鼓时,他们忙点起灯来。换好了朝服,整好了衣冠,方走上了御街。街上衮衮诸公都忙向明堂赶去,路上不是青州牧的鞋子叫踩了一脚,就是北梁郡守刚吃了一口的包子被人撞掉。一行人推推搡搡地拥到了明堂。

  

朝鞭三响,司礼监执事高声唱赞:“传——雍州牧崔文、荆州牧金谦安······青州别驾王芙之、冀州别驾王今尧、辽州别驾梁安世与诸大郡郡守明堂见驾————”

  

诸长官一齐登上丹墀,朝着尊位山呼海拜。荆州牧窥看堂上那皇帝,见他戴着免,穿着斩衰服,持着苴杖,全然和民间寻常孝子无异。堂上那人沉声道:

  

“予小子昨岁闵凶。先考文帝晏驾,实属江山不幸。如今,朕初登大宝,百废待兴。诸州郡还望顾念先帝的恩情,不要让朕有愧于天下万民啊!至于州郡军政诸事,还望诸卿便宜行事,非大事不必上报朝廷。”

  

  

这班臣子心中冷笑,暗想新帝分明是想安稳了中央再秋后算账,众人怎不知他的算计?唯唯有声地盛赞着海晏河清,含含糊糊地应付过了朝会。就准备着各回州郡,各找各妈。

  

上元节前,金谦安又去拜谒了一回周国公。二人尚未叙礼,门子又禀报有客人来访。原来是林儒海冒着风雪到了这厢,想来与赵先生寒暄寒暄。

  

赵相令仆役打扫好了亭台,与二人围着酒炉边抿着温酒边赏着雪景。

  

“老大人,仆有一事不解。”云烟见三人沉默地抿酒赏雪,便想起当时的话来逗闷子。“大人以为,风云突变,倒底有何原因?”

  

“这个容易,云从龙,风从虎。风云一时变化,想来是龙虎相斗罢了。”林儒海的伴当耍怪似地吐了吐舌头,笑嘻嘻地答。

  

“寄意不可无礼。以我看来,想必是那人精诚所至,以致天象也肯相助。”林儒海给伴当递了一碗温酒,恭敬地问赵师齐道:“先生可还有高见?”

  

“哈哈,老朽想来,应是天怜其子,方才有求必应。”左相话未说完,林儒海大惊失声:“大人慎言!皇天所怜岂是普普通通的一个农夫!”

  

“圣人无常心,以百姓心为心。”赵相抚须对答道,“天行有常,不以尧存,不以桀亡。天子也是百姓,百姓亦为天子。天岂有不怜子之理?”

  

“敢问大人,天有姓乎?”寄意开口笑问道。

  

“天有姓氏,天姓百姓。”赵相示意一傍的司茗应答。她思索了一番后说,“三国鼎立时,张温曾与秦宓辩天。子敕辩曰天乃刘姓,实为季汉正统之辩罢了。依其言语,现在昊天姓张。而正朔更迭,自三皇至今神器更易已十八次。岂有天姓数变的道理?于我看来,天所姓皆为百姓所姓,天所亲皆为百姓所喜,天所厌皆为百姓所恶。”

  

  

“司茗何以知之?”荆州牧也提起了兴趣,“天即是民,民即是天?”

  

“大人说笑了,天即是天,民即是民。只不过无民则不能知天,无天则不能覆民罢了。至于何以知之,则在于伍员灭楚鞭尸,在于陈胜大泽狐火,在于张角点豆成兵之中。”

  

“好啊,好啊。”扬州牧感慨道,“某如今方晓得了这番道理啊,赵相教诲有方啊。”

  

“过誉,过誉了。”赵师齐尚要再说些什么,只听得门子进来禀报:

  

“老爷,有一伙官兵闯将进来,要奉令捉拿林大人,金大人二位!”

  

“请他们先到正厅回话。”赵师齐沉声说道。“二位牧伯速速逃出相府,各回州郡便是,这厢干系我自应对。”

  

“二位大人,想来他们已包围了相府,幸而当年狄奴南下时,相爷在亭边枯井布置了一条通向城外五里驿的密道,请随我来。”司茗带着几人从密道逃离,而左相背过手,不紧不慢地踱进了正厅。

  

为首的那人对丞相拱手作揖道:“老相国,卑职失礼了。”

  

“哦?你是何人?不请自来,有何要事?”赵师齐稳坐在太师椅上,“哦哦,免礼,站着答话。”

  

“卑职是天卫营中郎将李芳,奉京兆上柱国将军军令,前来捉拿荆州牧,扬州牧。”

  

  

“上柱国将军可告诉你他受谁的旨意捉拿,又命你捉拿去何处啊?”

  

“这个……委实不知。”李芳绝不能告诉赵相,她要把二人押入诏狱,然后要让他们“畏罪自杀”。更不能说出他受吴王指使,越级捉拿大臣。“军令如山,望老大人莫要为难卑职。”

  

“哼!不知是谁的钧旨,也不问捉拿到何处,却要你个六品军职去捉拿三品封疆大吏。还要来我的府邸,未免太过荒唐可笑了!”相爷冷笑一声,“我也不为难于你,在我的相府里搜嘛。只有一句——莫要毁坏我的物件家当,不然老朽可要到上柱国将军面前评评理的。”

  

“这自然不敢,自然不敢。”李芳命诸军士搜查,左相和仆役们冷冷地看着他们的行动。

  

自然是搜查不到的。相爷的家眷们从后院冲进前厅,对搜查的官兵们大声叫骂。赵家公子赵怀元斥责李芳道:“家君虽仁恕,也非你们这样的货色可以欺侮的!不才无势,可也是朝廷命官,先帝亲封的吏部考功。你怎敢吵吵嚷嚷,来到相府中喧闹!”

  

李芳赔礼道歉,灰溜溜地逃也似的离开了。相府派人将此事告到了京兆上柱国将军李彪那里,罚了这中郎将挨了三十军杖,又削去了她的军职。相府这才罢休。

  

二牧伯与伴当颤颤巍巍地从密道中爬出来时,清晨第一抹微光洒在他们身上。风凉飕飕的,他们却一个劲地冒汗。赵家的小厮蹑手蹑脚地递给他们一份密信。

  

“丫的,老子为官三十余年来,哪里受过这等子无妄之灾!”扬州牧瘫坐在地上,气极怒骂,“那个贼配军,谁是她的后台?竞敢抓人抓到相府,比子龙还多,比伯约大的胆啊!我呸!”

  

“幸而赵相有这条密道,不然如今身处何方尚不可知……”金谦安也“这厮无法无天,无礼无耻。日后要作奸犯科时落在我的手上,定要她落不得好!”

  

“多说无益,寄意,去买几匹快马,速速回州府吧。”林儒海吩咐道。

  

  

“大人,寄意觉得如此不妥。”那伴当沉声道,“别驾诸长官仍在馆驿等候,安危尚不得知。不如我与云烟通风报信,一来免了别驾长官的危险,二来拖延了追兵,三来混淆了暗处的视听。”

  

“也好,既然如此,我二人速回州府再做计较。”林儒海递与寄意一个荷包,“这里有二十两银子,你俩省着点花。遇到危急关头就走为上。”

  

二牧伯在驿店买了两头驴子,向东南驰去。

  

唉,日近长安远啊……

  

【作者题外话】:由于故事背景为架空历史,历史年表如下:

  

夏商周秦(与真实历史无异)

  

楚(项羽立,祚五十年)

  

西汉(刘盈立,新莽篡)

  

东汉(三国鼎立,诸葛亮北伐成功)

  

季汉(刘禅立,祚百年)

  

  

陈齐楚梁越召(分裂割据,共一百二十年)

  

召(一统十九年)

  

崇(篡位得国二百年)

  

炅(起兵立国)

  

附炅诸帝年表:

  

太祖张敞之元夏十年

  

太宗张平之定夏二十三年

  

高宗张郁华卿三十年

  

宣宗张庸华君三十九年

  

威帝张羡和庸十九年

  

  

惠帝张宇安庸十年

  

武帝张毅泰平二十五年

  

元帝张月裴泰元四十三年

  

平帝张和崇华二十年

  

文帝张宇晨雍华三十年

  

帝张若辰璋和

  

文中人物庞杂,名姓各异,故罗列于下:

  

新帝:张若辰(字乾元)

  

韩王:张若端(字子正)

  

荣景长公主:张青穹(字羲和)

  

  

吴王:张宇柝(字子晦)

  

左相、周国公:赵师齐(字明远)

  

扬州牧:林儒海(字伯渊)

  

荆州牧:金谦安(字月卿)

  

荆州别驾:令韬(字文晦)

  

吏部考功:赵怀元(字幼微)

  

京兆上柱国将军:李彪(字威戡)

  

天卫营中郎将:李芳(字子楚)

  

赵师齐侍女:司茗

  

林儒海伴当:寄意

  

  

金谦安伴当:云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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