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策端坐书房,窗外夜色沉沉,烛火映照着他手中那张货单。他指尖轻叩纸面,思绪却已飘远。
自上回逼退世家子弟,寒门士子方得典籍流通之权,然张策心知,这只是冰山一角。真正的桎梏,并不在书籍,而在科举名额的分配之上。
果然,不出三日,朝堂之上便有旧党官员奏请削减寒门学子录取名额,理由是“寒门难出真才”,需以世家子弟为重,维系纲常。此议一出,满城哗然,士林震动,然因旧党势大,竟无人敢正面反对。
张策冷笑一声,将货单收入袖中,披衣出门。他知此事绝非偶然,背后必有黑手操控。若欲破局,须先查清旧党如何操纵科举榜单。
翌日清晨,礼部书库前,一名身着青衫、面容清瘦的青年缓步而入。他自称姓李,乃新调来的誊录官,奉命协助整理科举卷宗。差役见其手持公文,印信齐全,遂未多问,引他入内。
张策落座于案前,目光扫过堆叠如山的试卷与名册,心中已有计较。他一边誊抄,一边悄然比对历年考生名单与考卷编号。不多时,便发现数份低分考生竟赫然列于录取名录之中,且皆出自某几位主考官所辖考场。
更可疑者,是一本被火漆封存的名册,封面仅印一个“赵”字印章。张策佯作不经意地翻动旁侧文书,借机窥视封皮一角,隐约可见“前十名”三字。
他心头微震,面上却不露声色,只低头继续誊写。待差役换班之时,他悄然将几页关键名册默记于心,又在离去前低声向同僚打听:“这本封存名册,可是今科拟定榜眼、探花之选?”
那同僚压低声音道:“嘘——莫要多问。听说是赵侍郎亲自圈定,连礼部尚书都不敢拆封。”
张策拱手谢过,转身离去,神色平静,心底却已掀起惊涛骇浪。
三日后,汴京南市一间茶楼内,几名士子围坐一处,低声议论。
“你可听说了?今年科举名额又要减!说是寒门出身,难以胜任朝廷重任。”
“岂止是减?我有个朋友,文章极佳,去年落第也就罢了,今年竟然连进贡院的资格都被取消了。”
“听闻是旧党那边的人在礼部动了手脚,暗箱操作,专门挑那些家世显赫的子弟。”
“哼,怕不是有人收了好处吧?”
话音刚落,忽有一人插口道:“诸位可知,有士子举报舞弊,结果被人打了个半死?”
众人一惊,纷纷转头望去。说话之人正是张策,他端坐席间,神色淡然,手中折扇轻掩下颌。
“那人如今已避居城东,不敢露面。”他缓缓说道,“但我已从他口中得知,旧党操控科举已久,甚至有几位主考官,每年收受银两,按价定榜。”
茶楼顿时陷入一片寂静,众人面色各异,有的震惊,有的愤怒,更有甚者眼中闪烁着隐忍已久的怒意。
张策环顾四周,语气不疾不徐:“诸君皆为士子,十年寒窗,只为金榜题名。若今日之科举已非公平之争,明日之仕途何谈公正?”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不错!我们不能坐视不理!”
“我要去贡院外张贴告示,让天下人都知道此事!”
“不可鲁莽!”一人急道,“旧党势大,贸然行事只会惹祸上身。”
张策微微一笑,取出一张纸条,轻轻推至桌中央:“诸君若愿相助,不如先看看这份‘舞弊榜’。”
纸上赫然列出十名疑似买通关系的考生姓名与背景,皆是世家子弟,且多有亲属任职礼部或户部。
众人传阅之间,议论之声愈发激烈。
当夜,贡院外果然贴出一张布告,详细列举旧党操控科举之种种劣迹。虽未署名,但内容详实,证据确凿,令人心惊。
次日清晨,消息迅速传开,士林震动,坊间热议。不少寒门士子纷纷前往贡院围观,更有人大声质问:“科举为何不再凭才取士?”
礼部衙门前,已有数十人聚集,高呼“还我公平”。
旧党一方显然措手不及,匆忙下令驱散人群,然风声已起,舆论之势,再难遏制。
张策立于街角,静静望着这一切。
他知道,此举虽能激起民愤,却无法真正撼动旧党根基。赵侍郎仍在朝中,操控榜单之人尚在幕后,若欲彻底扳倒旧党,还需更多证据,更深布局。
正思忖间,忽觉袖中一轻,似有物被塞入其中。
他不动声色,待人群散去后,寻一处僻静小巷,展开纸条。
只见上面仅寥寥数字:
“慎言,有人盯你。”
张策凝眉,目光微冷。
他缓缓合上纸条,收入怀中,抬步走向暮色深处。
寒门之路,步步荆棘,然他既已踏足,便无退路可言。
这一局,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