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砚秋的话像根细针，轻轻刺在沈知意心上。她强忍着泪意，用热毛巾按住他的额头，声音带着刻意的轻快：“别胡思乱想，你只是太累了。等管家把药买回来，喝了药好好睡一觉，明天就好了。”

顾砚秋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煤油灯的光晕在她脸上浮动，她的睫毛很长，垂下来时像两把小扇子，遮住了眼底的情绪。他忽然觉得，若是能一直这样看着她，就算真的走了，也没什么遗憾。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管家提着药包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沈姑娘，药……药买回来了！”

沈知意赶紧接过药包，跑进厨房煎药。药罐放在炉火上，咕嘟咕嘟地冒着泡，苦涩的药味渐渐弥漫开来，和院里的桂花香混在一起，竟生出种奇异的安稳感。

她守在灶台边，时不时掀起锅盖看看，用长柄勺搅动几下。火光映着她的侧脸，神情专注得像在做什么要紧的大事。管家站在门口看着，心里暗暗感叹，这沈姑娘虽是贫苦人家出身，却比那些娇生惯养的小姐可靠多了。

药煎好时，已是深夜。沈知意把药汁滤出来，倒进青瓷碗里，又往里面加了点红糖，用小勺搅匀了，才端进正屋。

顾砚秋已经睡着了，眉头却紧紧皱着，像是在做什么噩梦。沈知意坐在他身边，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像哄孩子一样低声说：“别怕，药来了，喝了药就不难受了。”

他似乎被她的声音唤醒，缓缓睁开眼睛，眼神有些迷茫。沈知意舀了一勺药汁，放在嘴边吹了吹，才递到他嘴边：“慢点喝，有点烫。”

药汁很苦，带着浓重的草药味，顾砚秋却乖乖地喝了下去，一点也没皱眉。沈知意一勺一勺地喂着，看着他喝完最后一口，才松了口气。

“睡会儿吧。”她帮他盖好薄毯，“我守着你。”

顾砚秋点了点头，闭上眼睛。或许是药起了作用，他很快就睡熟了，呼吸也平稳了些。沈知意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借着煤油灯的光，翻看那本《本草纲目》。

夜很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虫鸣，还有顾砚秋均匀的呼吸声。沈知意看着他沉睡的脸，心里百感交集。她想起刚认识他时，他还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今却被病痛折磨得不成样子。命运这东西，真是说不准。

不知何时，她也趴在桌上睡着了。等醒来时，天已经亮了，阳光透过窗棂照在她脸上，暖洋洋的。

她猛地抬起头，看向顾砚秋。他已经醒了，正靠在椅背上看着她，眼神里带着温和的笑意。

“醒了？”他的声音还有些沙哑，却比昨晚有力多了。

沈知意的脸瞬间红了，赶紧站起身：“我……我去看看爹娘。”

“等等。”顾砚秋叫住她，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递给她，“这个给你。”

沈知意打开一看，里面是几枚银元，闪着银白色的光。“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拿着吧。”顾砚秋的语气很坚定，“你爹娘身子不好，需要好好调养。就当是……我谢谢你昨晚照顾我。”

沈知意还想推辞，却对上他认真的眼神，只好收下：“那……我先回去了，下午再来看您。”

回到家，爹娘已经起来了，正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看到沈知意，娘赶紧问：“昨晚去哪了？急死我们了。”

沈知意把昨晚的事说了一遍，又把银元拿出来给爹娘看。爹娘都很惊讶，一个劲地说顾少爷是好人。

“知意啊，”爹叹了口气，“顾少爷对咱们有恩，咱们得记着。只是……你也别太亲近了，毕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沈知意知道爹的意思，点了点头：“我知道。”

下午，沈知意炖了锅鸡汤，装进保温的瓦罐里，送到顾家老宅。顾砚秋正在书房看书，看到她进来，放下书笑了笑：“来了。”

“嗯，炖了点鸡汤，您喝点补补身子。”沈知意把瓦罐放在桌上，打开盖子，一股浓郁的香气飘了出来。

顾砚秋接过她递来的汤碗，喝了一口，眼睛亮了起来：“很好喝。”

“您喜欢就好。”沈知意笑了笑，走到书架前，拿起一本诗集翻看着。

两人就这样安静地待着，一个看书，一个喝汤，偶尔说几句话，气氛温馨得像午后的阳光。

日子一天天过去，顾砚秋的身体越来越好，已经能下地走动了。他时常和沈知意在院子里散步，或者在书房里讨论医书。沈知意的爹娘也渐渐好了起来，能帮着她做些力所能及的活计。

这天，顾砚秋忽然说要带沈知意去个地方。他让管家备了马车，亲自扶着沈知意上了车。

马车走了半个多小时，停在城郊的一座山坡下。顾砚秋扶着沈知意下了车，指着山坡上的一片花海说：“你看。”

沈知意抬头一看，顿时惊呆了。山坡上开满了五颜六色的菊花，黄的、白的、紫的，像一片彩色的海洋。秋风吹过，花海翻涌，香气扑鼻。

“这里是我娘以前最喜欢来的地方。”顾砚秋的声音很轻，“她说菊花耐寒，有韧性，像咱们中国人。”

沈知意看着那些在秋风中傲然绽放的菊花，心里忽然明白了什么。她转过头，看向顾砚秋，他的眼睛里闪着光，像星星一样亮。

“顾少爷，”她鼓起勇气，轻声说，“等您病好了，我们一起种菊花吧，就在您家的院子里。”

顾砚秋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那笑容比阳光还要灿烂：“好啊。”

从山坡上回来后，顾砚秋像是变了个人，每天都精神十足。他开始跟着沈知意学习辨认草药，虽然学得很慢，却很认真。沈知意也把更多的时间花在顾家老宅，帮着他打理院子，给他做可口的饭菜。

巷子里的街坊们都看在眼里，有人打趣说，顾少爷和沈姑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沈知意每次听到，都会红着脸低下头，心里却甜滋滋的。

这天，陈大夫来看顾砚秋，诊脉后笑着说：“顾少爷，您这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再好好调养几个月，就能跟以前一样了。”

顾砚秋和沈知意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喜悦。

送走陈大夫，顾砚秋忽然拉住沈知意的手，认真地说：“知意，等我完全好了，我就娶你，好不好？”

沈知意的心跳瞬间加速，脸像火烧一样烫。她低着头，轻轻“嗯”了一声。

顾砚秋高兴得像个孩子，一把将她拥进怀里。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两人身上，暖洋洋的。院子里的桂花开了，香气弥漫在空气中，和药香混在一起，酿成了最甜美的味道。

几个月后，顾砚秋的身体彻底好了。他重新穿上了笔挺的洋装，虽然还是有些清瘦，却已经恢复了往日的风采。他没有再像以前那样骑着自行车招摇过市，而是把更多的时间花在了打理顾家的产业上。

他兑现了自己的承诺，在院子里种满了菊花。秋天到来时，顾家老宅的院子里一片金黄，吸引了不少街坊前来观赏。

婚礼办得很简单，却很热闹。青瓦巷的街坊们都来了，送上了最真挚的祝福。沈知意穿着一身红嫁衣，坐在花轿里，心里既紧张又期待。

拜堂的时候，她看到顾砚秋穿着喜服，正温柔地看着她。那一刻，她觉得所有的辛苦都值了。

婚后的生活很甜蜜。顾砚秋把家里的事交给沈知意打理，自己则专心做生意。沈知意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还在院子里开辟了一块药圃，种满了各种草药，闲暇时就给街坊们看看小病，大家都很喜欢她。

有时，顾砚秋会陪着沈知意在药圃里劳作，阳光洒在他们身上，岁月静好。沈知意会想起第一次见到顾砚秋的情景，那时的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会和这个耀眼的少年走到一起。

又是一个秋天，院子里的菊花再次盛开。沈知意靠在顾砚秋怀里，看着花海，轻声说：“真好。”

顾砚秋紧紧地抱着她，在她耳边轻声说：“是啊，真好。”

药香和花香在院子里弥漫，青瓦巷的石板路上，似乎还能听到他们年轻时的笑语声。那些曾经的病痛和苦难，都化作了岁月里的暖，滋养着往后的每一天。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