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利的滋味是苦的，混着血和灰烬。

营地像个被撕扯过的伤口。矮墙多处坍塌，工棚烧毁了两间，地上凝固的暗红和焦黑的痕迹诉说着之前的惨烈。空气中那股甜腥的绿雾味久久不散，像冤魂缠绕。

十九具尸体整齐地排在空地上，盖着能找到的最干净的布。还有三十多个重伤号在呻吟，轻伤几乎人人都有。苏云清带着女人们穿梭其间，草药和干净的布消耗得飞快。

石虎胳膊上缠着厚厚的布条，血还在渗。他清点着伤亡，每报一个数字，脸上的横肉就抽搐一下。“连弩坏了五张，箭快没了。火油……只剩三罐。”

林枫默默听着，手里捏着一小块从战场上捡回来的、沾染了绿色雾气的碎布。那东西让他胃里翻腾。<记忆碎片>……防化手册上鲜艳的警告色，隔离区，净淋程序……他知道这玩意儿有多歹毒。

“把死了的……都埋了吧。”林枫的声音沙哑，“靠近东南方向，挖深点。”

没人有异议。那些接触过绿雾的尸体，让人本能地恐惧。

埋葬同伴花了半天时间。没有仪式，只有沉默的挖掘和填土。每一锹下去，都像是在每个人心上加重一分。阿土一边填土，一边偷偷抹眼泪，他认识里面好几个人，昨天还一起吃过饭。

埋完人，林枫把还能动弹的都召集起来。人数少了将近三分之一，站着的人里也大多带伤，眼神里是掩饰不住的疲惫和惶恐。

“我知道大家累，怕。”林枫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我也累，也怕。”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脸。

“‘狗牙’是被打退了，但他只是条先扑上来的疯狗。”他抬起手，指向秃鹫隘口的方向，“‘暗凰’的主力，还在后面。他们人更多，装备更好，还有……那种绿色的毒雾。”

人群一阵轻微的骚动，恐惧像水波一样荡开。

“我们现在撤，能活一部分。”林枫话锋一转，“但能活多久？‘暗凰’会像撵兔子一样把我们追到死。北荒就这么大，我们能逃到哪去？”

没人说话，只有沉重的呼吸声。

“留下来，可能会死。”林枫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但也是我们唯一能攥在手里的机会！守住这里，让‘暗凰’在这里流血，在这里啃不动石头，我们才能挣到一条活路！才能让死去的人，不白死！”

他走到那台依旧在轰鸣的蒸汽机旁，用力拍打着冰冷的铁壳子，“这玩意儿，以前你们谁见过？我们能把它造出来，就能造出更多保命的东西！‘天工’给了我们连弩，给了我们火油，为什么？因为他们觉得我们值得投资！觉得我们能在这里钉住‘暗凰’！”

他的目光变得锐利，如同刀子刮过每个人的脸：“现在，告诉我，是想像兔子一样被追到死，还是想在这里，像个真正的人一样，站着活下去？”

短暂的沉默后，石虎第一个吼道：“干他娘的！老子宁愿站着死！”

“对！跟他们拼了！”

“守住！”

零星的呼喊渐渐汇聚成一片，虽然声音里还带着疲惫和恐惧，却多了一股被逼到绝境后迸发出来的狠劲。

林枫知道，士气暂时稳住了。但光靠口号不行。

他立刻分配任务。轻伤的继续警戒，能动弹的优先修复矮墙和工事。老黑带人抓紧修复损坏的连弩，蒸汽动力锻锤全力打造箭簇。苏云清清点所有剩余的粮食和物资，实行最严格的配给。

他自己则带着阿土和山猫，再次检查营地外围，尤其是东南方向，重新布置被破坏的陷阱和铁蒺藜。

“林大哥，那绿雾……怎么办？”阿土小声问，心有余悸。

林枫看着东南方，眼神幽深。“会有办法的。”

他想起“天工”留下的皮纸里，似乎有一些关于过滤和防护的零散图示。也许……可以试试。

就在这时，负责在高处瞭望的哨兵发出了急促的哨音——有情况！

不是敌人来袭。是两个人，正互相搀扶着，踉踉跄跄地从东南方向，朝着营地走来。看那衣衫褴褛、摇摇欲坠的样子，不像是进攻的前哨。

“戒备！”石虎立刻下令。

林枫示意弩手对准，自己走到矮墙后，凝神望去。

那两人越走越近，前面是个身材瘦小的少年，几乎是被后面一个更高大些的身影半拖着往前走。两人身上都有伤，脸上糊满泥血，看不清面容。

在距离营地还有百步远的地方，那少年似乎耗尽了力气，腿一软跪倒在地。后面那人也跟着摔倒。

少年挣扎着抬起头，用尽最后的力气，朝着营地的方向，嘶哑地喊出几个字：

“林……林枫……陈老……信物……”

林枫心脏猛地一跳！陈老的信物？

他立刻下令：“山猫，带几个人，小心点，把他们弄进来！”

山猫带人迅速出去，将那两人架了回来。靠近了才看清，那少年骨瘦如柴，锁骨下方有一个模糊的、歪斜的“狗牙”烙印，眼神却异常明亮。后面那个高大些的是个青年，伤势更重，已经陷入半昏迷。

少年被带到林枫面前，他死死盯着林枫，颤抖着从怀里摸出一个用油布包裹的东西——正是林枫之前见过的、那个刻着“陈”字的护身符！

“我……我是陈小满……”少年声音虚弱，却带着一股执拗，“我爹……让我把这个……交给能……能掀翻‘暗凰’的人……”

他喘了几口粗气，看向身后昏迷的青年：“他……他是‘狗牙’身边的亲卫……他帮……帮我逃出来的……他知道……知道‘暗凰’主力的……部署……和……和绿雾的……弱点……”

说完这几句话，陈小满也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林枫握着那枚带着体温和血污的护身符，看着地上昏迷的两人，心中巨震。

陈小满！他竟然真的还活着，而且逃出来了！还带来了一个可能知晓“暗凰”核心机密的人！

这简直是绝境中送来的一线生机！

他立刻让人将陈小满和那名昏迷的亲卫抬去救治，严加看守。

“看来，我们运气还不算太差。”林枫对围过来的石虎和苏云清说道，眼神中重新燃起锐利的光芒。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护身符，又望向秃鹫隘口的方向。

“抓紧时间，在他们醒来之前，我们要知道‘暗凰’到底什么时候来，以及……”

他的目光落在那片曾经弥漫绿雾的战场。

“该怎么对付那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