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情之初动
城门距离食摊本就不远,两人并肩而行,没多久就看到了食摊上的灯光。
今天季布刚刚让人送来的炉、锅,还没有开始做东西卖。
微弱的灯光下,伍老丈正在忙忙碌碌洗刷着,失而复得的喜悦尽显无疑。
韩信正要快走几步,上前帮忙。
雀儿突然住嘴,横身拦在身前。
双手抓住韩信的手腕踮起脚尖,两人的鼻尖相距不过半尺。
雀儿身上散发的那种少女独有的香甜,顺风钻入鼻孔。
小巧而精致的鼻子,弯成月牙的双眼,从未如此清晰的停留在近前。
他们所站的位置,刚好在一颗大树下。
新月未升,灯光不及,说不出的暧昧。
韩信的心跳骤然停滞,全身僵硬。
活了三辈子,除了上一世跟妻子之外,他还从未跟任何一个女子有过如此亲密的接触。
该怎么办?她不会喜欢自己吧,如果喜欢的话,自己要不要接受?
正胡思乱想呢,雀儿如兰吐气扑在面上,声音低柔。
“那些茶,真的很值钱?”
“就那两撮茶,就能换这么多东西?”
原来雀儿是想问这个,韩信松了一口气。
“那些茶值不了那么多钱吧,你是不是跟季布借钱了?你实话跟我说,我绝对不会告诉阿爹的。”
雀儿薄唇紧抿,又往前凑了凑,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八个字写在脸上。
韩信双手按住雀儿圆润瘦弱的双肩。
“放心吧,那茶真的能值个好价钱,换的东西比你想的还要多呢?”
“侬毋骗我?”雀儿一着急,方言都冒了出来。
“真的,那些东西都是白送的,其实那点茶换了一间肉铺!” 雀儿两只眼睛睁的滚圆,像一头受惊的小鹿瞪着韩信。 “肉铺?” “嗯,肉铺,不过店还是季布的,我只是帮着看管而已。” “我就知道……”雀儿眼中突然溢出泪花,嘴角委屈的向下,鼻尖颤动。 双手紧紧的搂住韩信的腰,脸贴近他的胸膛。 “我就知道,那茶果然不值那么多钱,你竟然为了帮我们重新置办生计,把自己卖给季布了!” “……”韩信无处安放的双手半举在空中,无奈的忍受着雀儿的发梢挠着鼻孔。 “走,我们去把那些东西还给他,你也不用去帮他看店铺。” 抱了一会儿,雀儿松开韩信,拽着他的手说道。 这三言两语的也解释不明白了,韩信只好任雀儿拉着,走向食摊。 伍老丈看到两人回来,喜笑开颜地迎了上来,俯身就要作揖。 “信,你果然来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了……” 这些东西虽不值多少钱,但对雀儿父女来说,却是赖以为生的东西。 伍老头是打心底里,想要好好感谢韩信一番。 韩信连忙抢上几步,扶住伍老丈的双肘。 “老丈不比如此,信也不过是举手之劳,滴水之恩,自当涌泉相报。” “哎……哎……”伍老头从未听过这话,意思还是懂的。 他也不过是一个粗人,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雀儿见老丈如此欢喜,把东西还回去的话到了嘴边,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了。 上前挽住伍老丈的胳膊,憋了半天才道。 “阿爹,你跟我进屋来,我有话跟你说!” 伍老丈可不知道什么事情,看雀儿的表情,还以为她跟韩信之间闹什么情绪。 回头看了一眼韩信:“信,你也一块进来坐……” 韩信跟在老丈身后,钻进草棚。 雀儿还没组织好词,该如何劝说伍老丈放弃那些炉灶锅碗。 趁着这个机会,韩信将白天发生的事情,一一道来。 当然关于如何征服肉铺诸人的过程,一笔带过,没有细说。 “好啊,我第一次看到你就觉得你不凡,是个人才!” 伍老丈听完,高兴的嘴都合不上了。 都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生气。 现在伍老丈看韩信的眼神,却是说不出的争气! 雀儿安静的坐在边上,先是不敢相信,后又因为韩信没早跟自己说有点生气。 “你刚才怎么不说?” “刚才你也没给我机会说啊!”韩信笑了笑,跟女人讲不得道理的。 “我不许你去!” 伍老丈还以为是小情侣之间的打情骂俏,笑着正要躲出去。 “为何?”韩信不解的问道。 “我不想让你做个恶人!” 伍老丈都已经走到了棚子门口,又站住了,听起来雀儿好像是认真在说的。 “雀儿,不许胡闹!” 伍老丈这一句训斥,雀儿的眼立刻又红了起来。 “是,我胡闹,我不该管你的,不过请你吃过两顿饭,你也给我们父女买了炉灶。” “就算是滴水之恩,你也涌泉相报了,两不相欠了,你走吧!” 韩信懵了,本来好好的一件事情,应该开开心心的才是,怎么会突然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雀儿,为什么我就一定要成个恶人呢?” 韩信耐住性子,走到雀儿身边温柔的问道。 “反正那群人就没什么好人,那天晚上的事情,你还记得的吧?” 雀儿的情绪决堤,直视韩信一股脑发泄出来。 “你厉害,你把嫖逼走了,可是你又替代了他的位置,成了第二个嫖。” “你跟你曾经痛恨的人,又有何异?” 韩信摇了摇头,原来她想的是这个,只要解释明白了就好了。 “嫖是嫖,信是信,虽然同样管着肉铺,却可以做不一样的事情啊。” “至于那些肉铺的伙计,他们的本性并不坏,跟着什么样的人做什么样的事情而已,现在他们跟着我……” 韩信还没解释完,雀儿愤而起身,从他身边挤过,捂着脸跑进里面的小屋。 “我不听!你现在这么说,你终究还是会变的,焉有水入墨中而不黑的道理……” “你……” 韩信莫名被这么一番说,心里也跟着不舒服起来。 一切不在说而在做,以后雀儿看到自己的所作所为,便可胜过现在千言万语。 这么一想,反正解释也解释不清,不如不解释! 韩信起身,冲伍老丈一拱手,转身向棚子外面就走。 “信,雀儿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她只是一时……”伍老丈见状想要说和。 “阿爹,让他走!他就是贪图荣华富贵,不惜做恶人走狗!我看不起他!” “雀儿……”伍老丈两头劝的时候,韩信已经走出了草棚。 此时夜色正深,却也无处可去。 肉铺里现在还没有自己的一席之地,要去住店身上却也没有一文青蚨。 走在刚才来的路上,路过方才两人驻足的树下。 韩信心中更加憋的慌,方才还欢颜笑语,现在孑然一身,还憋了一肚子气。 雀儿那么冰雪聪伶的女孩,怎么也有如此讲不通道理的时候呢? 不知不觉间,韩信已经走到了护城河边。 站在石桥边上,俯身趴在桥栏上,脚下河水涌动一片漆黑。 河水冲刷着岸边的石阶,一下、一下又一下,不知停歇,不尽昼夜。 大丈夫可敌百万之军,却难自抑情之所动。 韩信还是第一次感觉到这种心情,就连上一世,征战无数也从未像现在无措过。 夜霜渐落,寒上心头。 韩信顺着桥边的石阶,走到桥下,暂时躲避一下刺骨凉风。 桥下已经睡下了几个流浪汉。 见到韩信进来,几个人立刻仇视的瞪过来。 不过看到韩信腰间的短剑,最外面的那个流浪汉搂着自己的稻草,不情愿的向里挪动了一尺。 韩信就在那让出来的一股之,背靠桥墩坐了下去。 脑中思绪如麻,千思万想不得一缕头绪…… 啪,啪,啪…… 韩信被一阵捣衣声吵醒,桥洞里面的流浪汉都还在呼呼大睡。 一团氤氲的白气,漂浮在护城河河面上,几个早起的妇人正在河边捣衣。 见韩信从桥洞里钻出来,鄙夷的看了一眼,扭过头去。 韩信也不在意,走到河边,用凉水洗了把脸,从岸边折下一块柳枝用石头砸烂一头,刷了刷牙。 冷风一吹,韩信终于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 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上天让自己重来一次,可不是为了伤春悲秋来的。 要干自己要干的事,要逐鹿天下,要问鼎九州,要君临高殿。 “啊……”韩信张开双臂,大喊一声将腔中郁结之气尽呼到九霄云外。 旁边几个正在捣衣的妇人却吓了一跳,也顾不得洗衣服了。 慌乱的把衣服塞回木盆里,夹着捣衣的棒槌匆匆离去。 韩信转身看到这个场面,略怀愧意的笑了起来。 不过,还是有一个老妇人没有动,还稳稳的坐在河边。 那妇人看起来已经四五十岁的年纪,岁月在她的脸上留下了纵横交错的痕迹。 脑后扎着一团发髻,用一团灰色的布头将灰白的头发裹住,是楚人守寡之人的装扮。 她的双手浸在冰冷的河水里,正在顺着水劲,把一个蚕茧冲散成一张薄薄的蚕丝网面。 十根手指被冻的红肿粗胀,跟十根红萝卜一样。 本是不经意的一瞥,当那老妇人一转身,把那张蚕丝网叠在旁边的石头上的时候。 韩信心头泛起一阵酸涩,忍不住的心疼。 这就是那个上一世,舍食自己一月有余的漂母啊。 韩信不由自主的走上前去,要再好好看一眼,那张布满沧桑的脸。 “王孙,可有吩咐?” 漂母发觉身边有人,抬头看着韩信,疑惑的问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