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谒者的目的
做出这样的判断之后,韩信松开了手,嫖手里的刀立刻掉到了地上。 “滚开!” 嫖不由自主的退后一步,这两个字带来的,是他从未感受到的气息。 仿佛在那一刻,自己的生命被韩信攥在了手心,只需要轻轻一握,死亡便会降临。 “彩!韩信好样的……” “彩!好身手,早就该好好教训教训这个屠夫了!” 人群在嫖手中的刀落地的同时,爆发出一阵海啸般的欢呼。 韩信知道,自己这一仗算是打对了,至少在淮阴百姓中,暂时的积攒起了小小的名望,给他们留下一个能打的印象。 嫖的脸却涨成了猪肝色,慢慢退后几步,重新鼓起勇气,叫嚣道。 “刚才是我大意了,不算,再来一次!” 嫖喊出这句话的时候,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气势,纯粹是维持最后的面子而已了。 韩信是喜欢在脑子里谋划,而不喜欢说太多话的人,从来就是如此。 能动手的时候,就绝不会说太多废话。 韩信要连他最后这一点面子,都要碾的粉碎。 默不作声的突进一步,嫖都还没有反应过来,拳头已经轰在了他的鼻梁上。 嫖感觉鼻梁断裂的声音夹杂着刺痛清晰的传进脑子,如同一道闪电惊雷劈过。 血顺着喉咙从鼻腔倒涌入到嘴里,带着两颗断裂的门牙吐了出来。 韩信的脸从一片红色的薄雾中浮现出来,嘴唇动了动。 嫖的耳朵里好像塞满了吱吱叫个不停的蛐蛐,什么也听不清楚。 好在这种情况并有没维持几息,韩信再说了一遍的时候,他终于听见了。 “你要还不服,随时可以来找我!” 嫖透过红色的迷雾,看到自己的那些手下,跟木鸡一样站在旁边。 四周看热闹的人,面目扭曲的大笑着。 最后的一点尊严也被诛的一干二净,脖颈不由自主的软了下去。 “服……服了!” 此时,人群中突然有人大喊了一声:“皂吏来了!” 这一声惊呼,人群立刻如潮水一般四下散开。 依秦律私斗不报受连坐,看热闹也是有罪的,谁也不想被捉住。 韩信透过奔跑的人群,看到四个身穿皂衣,手持长矛的秦吏,正快步向这边跑来。 想来这里距离县衙太近,方才的呼声惊动了县令。 瞬间,整个街道空旷了不少,韩信并没有趁机跟着逃跑,而是慢悠悠的走到肉摊旁边那个卖茶的老妪跟前蹲了下来。 从怀中摸出八个铜钱递了过去。 “秦吏来了,你还是快跑吧!”老妪吃惊的看着韩信,担心地劝说道。 “我要买茶,有多少我买多少,这是定金!” 韩信淡定的把钱放到老妪跟前,丝毫没有管已经到了十步之内的那四个秦吏。 “站住,不许跑!” 秦吏有两个冲向嫖,另外两个则顺着大街向逃窜的人群追了下去。 谁也没有注意到,韩信此时在那老妪震惊的眼神中,淡定的走进了嫖的肉铺。 又从肉铺的后门钻进一条小巷,没有向城门外逃跑,反而向县衙的方向走了过去。 “有胆有谋!”在二楼目睹了这一切的老者,从怀中摸出两个铜币放到桌子上,站起身来。 那个叫悦儿的少女,却盯着那卖茶的老妪。 野茶满山都是,谁会去花一个铜币买她那点茶枝呢。 想到韩信身无分文,却在那种紧急的情况下,把所有铜币,近乎于送的全都给了那个老妪。 悦儿的心中,噗通噗通跳的更快了。 老者和少女一前一后,从店铺后面的楼梯离开,他们也不想见到秦吏。 “大父,你说他眼底若有冰川?”少女开口问道。 老者背对着少女,想起方才那雷霆一击,再想起那卖茶的老妪面有饥色,点头说道。 “心中却有烈火!” 肉铺后面是一条小巷,此时连个人影都看不到。 前面大道上干干净净,这条小巷里的积雪却并没有人清扫。 太阳一照,融化的雪水让整条小巷便的泥泞难行。 韩信穿着草鞋,专捡雪还没有融化的地方踩着,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这里与前面的大道,仅仅隔着一排店铺,却仿佛是两个世界。 前面的繁华和这小巷子里的脏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就像这大秦朝,表面上风光无比,背后却早已经暗流涌动。 一个老妇人,推开后门把炭灰撒在后门的积雪上。 听见声音抬头看了一眼韩信,又无声的缩了回去,飞快的关上房门。 韩信盯着那扇破旧的木门停了一会儿,门后并没有传来任何声响。 这个老妇人的铺面,和嫖的肉铺不过只隔着两间门店,方才发生的一切,她肯定看在了眼里。 大秦律令,赏罚分明,报官缉贼有赏,隐匿不报连坐。 现在她只需要去前面一喊,那两个秦吏定然会过来捉拿韩信。 韩信站在那扇木门跟前,听到前面街道上的喧嚣声渐渐平息,知道那老妇人是没去报官。 抬脚正要离开,那扇木门却又拉开了一条缝隙。 那老妇人一张布满褶皱的老脸小心的探了出来,盯着韩信挥了挥手。 “走吧!” 老妇人凹陷的嘴唇蠕动,张开已经没有牙齿的嘴,模糊不清的吐出两个字来。 韩信一愣,在楚地连老妇人这样的老人,都不会将秦律放在心上。 千百年来的习俗,绝非是大秦短暂的十几年高压统治,就能够改变的。 韩信冲老妇人点了点头,抬脚继续向县衙的方向而去。 越是危险的地方,越是安全,他还没有看到那一老一少的影子,这才是他进城的目的。 县衙黑色的大门面南而开,方才那个跟自己擦肩而过的谒者的马,就拴在大门旁的拴马桩上。 韩信在这里等了半晌,并没有看到那一老一少的影子,反而看到方才那四个秦吏,提着一串钱走了回来。 足足有二三百个。 现在的大秦非常缺钱,这种斗殴无肢体伤残的小罪行,多是罚钱财充抵国库了事。 看来嫖是乖乖的交了钱,不过这种事情,二百钱足以。 应该还是有不少看热闹的,被秦吏一起讹了钱财。 韩信找个了背阴的地方,坐在那里等了半天,一直等到日已西斜还是一无所获。 正要站起来出城离开,就看到县衙里突然冲出十个人来。 这些人个个身穿黑色布甲,手持弓弩,腰悬环首。 默无声息的站在县衙门口,整个过程无人说话,只有沉闷的脚步之声。 韩信为之一愣,向小巷子里退了几步。 秦兵! 环首刀乃是骑兵的装备,这些人能够有坐骑,最少也应该“簪袅”以上的爵位。 大秦杀一甲士,可得公士,再立功可得上造。 簪袅比上造还要高上一个等级,所以这些可不是平常所见的皂衣小吏,而是真正身经百战的秦兵。 韩信正在疑惑,为什么秦兵会出现在这里,就看到上午那个令吏陪着县尉走了出来。 那个县尉年不过四十,留着两缕八字小胡,声音浑厚有力。 “兄弟们,此事事关国体,更是丞相亲自督办,务必要办的干净彻底!” “喏!” 那十个秦兵,整齐的振枪高呼! 县尉身边的谒者,扫了一眼众人,冷冷的说道。 “年关将近,吾亦不欲众同袍此时离家,可兹事体大,盼兄弟们,同心戮力,助吾早日功成。” “归来安心的过个大年,吾与县尉,定然少不得大家之战功。” 搜捕? 韩信稍一琢磨,便想明白了,秦始皇三十四年正是李斯建议焚书之时。 这些人便是要搜尽天下藏书,难怪会用秦兵。 也只有这些双手沾满鲜血的秦兵,才能真正贯彻,私藏《诗》《书》者死,以古非今者族。 更是有不少私学者,尽数被罚北迁戍边,也就是去修长城。 韩信摸了摸怀中的孙子兵法兵势篇,又向小巷深处退了几步,找了个角落坐了下来。 上一世这个时候,他还在为填饱肚子而烦恼,没有想那么多。 现在仔细想来,秦始皇正,如此气急败坏的焚烧书籍,垄断知识和对历史的解释。 只怕他也隐约感觉到了这大秦歌舞升平之下,暗处涌动的山东复国的情绪。 “焚书,之后是坑儒!”韩信从包里摸出两颗棋子,找了片干净的雪地,摆了上去。 前世的经历和两千年后的记忆重叠,相互交叉之后。 韩信发现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秦始皇正,只怕已经想到了什么,所以才会在明年进一步作出坑杀方士的决定。 所谓的坑儒,其实杀的绝大多数都是方士。 而这些方士存在的理由,便是秦始皇想要长生,等到明年他比以往更加迫切的想要达到这一点。 韩信的手指,在雪地上划过一条线,将两个棋子连起来。 又掏出一颗棋子,放在那条线更远一些的地方! “是了,嬴正或许也感觉到自己大限将至了。” 韩信再次捏住一颗棋子,始终不能落下。 “可是,明明一直重点培养的长子扶苏,为什么最后却又放弃了呢?” 这里,两份记忆却发生了冲突,两千年后的记忆里,是李、赵合谋害死了扶苏,而前世的经历却是嬴正自己在最后时刻,放弃了扶苏! 而这一切,都跟楚地有着莫大的关系。 这些事情,能否还如上一世一样发展,又会影响到韩信这一世的决定。 韩信正想着,突然一块石子飞来,刚好砸在面前的雪地里。 溅起一团雪花,糊了韩信一脸,透心凉,心飞扬! 韩信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雪花,慢悠悠的捡起棋子装会到包里,笑着抬起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