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虚观。

它像一头衰老的野兽，盘踞在长安城东郊的荒僻之地。

白日里，断壁残垣，蛛网密布。

夜幕下，月色惨白，阴风呜咽。

风吹过破败的窗棂，发出鬼哭般的声响，仿佛无数冤魂在百年孤寂中低语。

方圆数里，无人敢近。

但此刻，距离道观五百步外的密林中，一道身影与夜色彻底融为一体，悄无声息地伏于树冠之上。

裴远。

【叮！检测到宿主抵达特殊地点：藏污纳垢之地（清虚观），是否进行签到？】

他心中默念：“签到。”

【签到成功！恭喜宿主获得一次性技能：气息收敛术（LV.MAX）！】

【气息收敛术（LV.MAX）：可将自身心跳、呼吸、气血波动、乃至体温，都压制到最低限度，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非顶尖武道宗师，不可察觉。持续时间：一个时辰。】

一股奇异的冰凉感流遍四肢百骸。

裴远感觉自己“死”了过去。

心跳变得微弱而悠长，呼吸若有似无，整个人仿佛成了一块冰冷的石头，彻底失去了生命的存在感。

这技能，来得正是时候。

他不是来掀桌子的，是来寻找真相的。

身旁，两名不良人斥候的眼神，像是见了鬼。

就在片刻前，他们还觉得这位年轻帅气的上官是个文弱书生，非要亲身犯险，太过鲁莽。

可一转眼，人还在那里，气息却没了。

彻彻底底地消失了。

若非亲眼所见，打死他们也不信树上还有一个人。

这是什么神仙手段？

“你们守在外围，任何异动，立刻回报。”裴远的声音仿佛从九幽传来，飘忽不定，“记住，不必管我死活。”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在树冠上轻轻一荡。

如同一片枯叶，悄无声息地飘向了那座鬼气森森的道观。

两名不良人斥候对视一眼，满脸骇然。

道观外墙高达两丈，墙头插满碎瓷，闪着阴冷的光。

裴远身形如狸，贴着墙角阴影疾走几步，手脚并用，攀附而上，动作间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翻入墙内，落地无声。

眼前的景象，却让他瞳孔微微一缩。

墙外是地狱，墙内竟是人间。

庭院被打扫得一尘不染，假山流水，亭台楼阁，在清冷的月光下，透着一股病态的精致。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异的香气。

是浓郁的脂粉香，混合着某种药草的味道。

看似静谧，实则杀机四伏。

裴远毫不犹豫，启动了【天子望气术】。

视野瞬间变换。

只见这座精致的院落上空，盘踞着一股浓厚到令人作呕的粉红色“怨气”。

那是无数青春少女被囚于此地，日积月累所化的绝望与哀嚎。

怨气之下，十几道淡红色的“煞气”在各个角落缓缓移动，像是一条条巡逻的毒蛇。

是暗哨。

但最让裴远头皮发麻的，是庭院最深处，那座三层主殿阁楼里。

那里，盘踞着一道深红近乎漆黑的煞气！

如同一头沉睡的远古凶兽，仅仅是“望”上一眼，那股凝练、暴戾、血腥的气息，就让裴远感到一阵心悸。

武道强者！

这个世界的高武力量，终于在他面前，撕开了一道狰狞的口子。

硬闯，必死无疑。

裴远压下心神，仗着【气息收敛术】，将自己化作一道真正的影子，在假山与花木的阴影中，开始了无声的渗透。

他没有直奔主殿，而是先行摸清整个据点的布局。

东面厨房，灯火微弱，有仆妇忙碌。

西面厢房，鼾声与划拳声交织。

南面演武场，兵器架上的刀枪在月下闪着寒芒。

所有建筑，都如众星拱月般，将中央那座阁楼牢牢护在核心。

一个小型军事堡垒。

李卫的图谋，远比他想象中更深，更可怕。

他如鬼魅般，终于摸到了主殿阁楼的下方。

门窗紧闭。

但从缝隙中，能听到一丝丝被极力压抑的、绝望的啜泣。

裴远的心，沉了下去。

他绕到阁楼后方，发现一扇倾倒杂物的小门。

门上了锁。

他从怀中摸出一根细长的铁丝。

前世为了开宿舍储物柜练就的小手艺，没想到在这里派上了用场。

【叮！宿主正在进行特殊行为：开锁，临时赋予技能：妙手空空（入门）！】

系统提示音恰到好处。

裴远心中一喜，将铁丝探入锁孔。

指尖瞬间传来一种奇妙的触感，锁芯内部那复杂的结构，清晰地呈现在他脑海中。

指尖微动，轻轻一拨。

“咔哒。”

一声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轻响。

锁，开了。

他缓缓推开一道门缝。

一股更加浓郁、令人作呕的脂粉与药草混合气味，扑面而来。

阁楼内光线昏暗，借着月光，他看到一层大厅里，十几张床铺上，躺满了蜷缩的人影。

就在这一刻！

一股极致的、冰冷的危机感，自头顶轰然炸开！

裴远浑身汗毛倒竖，来不及思考，身体的本能让他向后一个懒驴打滚，瞬间退出了门外，并闪电般躲进旁边的假山阴影。

几乎是在他退出的同一个刹那。

“吱呀——”

阁楼二楼的窗户，被无声地推开。

一道身影，从二楼飘落。

那身影，轻盈得像一片没有重量的红叶。

是一个人。

一个穿着一身刺目鲜红道袍的人。

他缓缓转过身。

那是个老太监。

无须，满脸深刻的皱纹，皮肤是一种不见天日的惨白。

他的双眼在黑暗中，亮得吓人，如同两点幽幽的鬼火。

手中，持着一把雪白的拂尘。

他落地无声，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扇被打开的后门前，微微歪着头，仿佛在倾听风中的秘密。

时间，仿佛凝固了。

空气，也仿佛被他身上散发的阴冷气息冻结。

躲在假山后的裴远，连心脏都停止了跳动。

他知道。

这就是那道深红色煞气的主人。

那老太监就那么站着，一动不动，如同一尊来自阴间的雕像。

足足过了一炷香的时间。

他那双鬼火般的眼睛，才缓缓扫过院落的每一个角落，每一寸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