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道岂识灵台绝学?”拳脚并用的赵师行接替乾仪冲到七截阵前端,他和李四通剑刃相交,借助巧妙的“懒扎衣”,趁隙上步刺剑,右脚则撩踹不止,蹬腿而出。
意守中宫的李四通把掌中剑刃搓出,点到赵师行的心窝。真气乱蹿,几股歹毒劲力似乎把赵师行心脏攥紧,挥动右臂的道长砸出插花锤落向拧腰向前的真人。
上步落膝,一剑刺出的真人卸掉劲力,他迫使门户大开的赵师行接连退步,探出左手去截真人的探爪,结果却是让李四通扣住手臂。运起灵台推手的真人轻松实现“撇桩”,悬空把赵师行甩了出去,打断了手臂。
一套拉胯、仆肘和懒扎衣的简单招式过后,李四通把赵师行完全当成沙包,目不转睛的灵台弟子没想到最熟悉的招式也有如此威力。
“灵台武功由我发明,你们还能练到什么水平。”手臂豁然伸长的李四通扣住近身搏斗的乾仪手腕,想要送出体内丹药的毒素。
乾仪武功胜过松溪,他必然能轻松搅乱“灵台七截阵”。
“四通,你中计了。”乾仪露出诡异笑容,他的内力和李四通高度相似,松溪毙命之际,他就吞服了名为“化神蛊”的丹药。
乾仪的内力倒灌进了李四通的体内,如果没有灵台派的道家内功作为基础,旁人的内力会受到李四通排斥,乾仪则截然不同。“化神蛊”制造出异质内力,搅乱了经脉,后者五脏六腑翻江倒海,似乎有无数鞭炮在体内炸响,李四通暂时需要运气解毒,无法凝聚出气墙。
“小子,你差太远了。”目射寒芒的真人知道“化神蛊”危害巨大,乾仪却已是个死人。
“我活则灵台亡,我亡则灵台生,舍生取义,义不容辞。”脸色黑紫的乾仪嘴角渗出毒血,是否活着已不再重要,排山倒海之力袭向道长,他的残躯落向了殿外角落的百年槐树,打断了数人合抱的枝干,灵台派两大好手悉数丧命。
武林人士的队列骤然散开,几十名携带火铳,填满弹药的神机营官兵列成三列射击横队,枪口瞄准了手舞足蹈的李四通。
“放。”领队的小旗呐喊过后,无数铅弹组成火网射向真人,后者的身影隐没在白色烟雾间。最初的弹药撞击气墙化为粉末,剩余铅弹则穿透气墙,接二连三命中李四通。
“此战之后,再无武林了,人人用上了枪炮。”牛腾蛟由衷感慨,纵然是李四通,没有真气护体也会沦为神机营的捕猎对象,朝廷盯上东莲宗也不是几天的事情。没能破除太极神功的护罩,就算是火炮弹药也不能伤害真人分毫。
“他根本就不是仙,不过是疯子加傻子。”马镇邦振臂一呼,苦战多时的武林人士群情激昂。真人再是超凡入圣,毕竟还是肉体凡胎,吃不住连续的枪弹打击,抛掉佩剑的李四通狼狈逃向了真仙殿,众人爆发出令人晕眩的欢呼声。
“贼道休走。”杀红眼的田双全凭借丹田内凝聚的气力杀进碧霄宫,他穿过纷纷震落的雕花门板,想要捡到瓜熟蒂落,水到渠成的胜利。 剩余的武林人生不敢轻举妄动,李四通固然成为笼中困兽,最先挑战他照样会性命不保。 殿心的阴阳鱼石坪上,一尊紫铜丹炉发出噼啪微响,火光把真仙殿映照得一片幽紫。炉顶逸出氤氲紫气,如同蟠龙般在殿柱间流转缠绕,映得殿角壁画忽明忽暗,殿内弥漫着陈年丹砂和凝结血液的腥气。 风中劲松般倏然横移数尺的李四通闪到了贸然进逼的田双全身后,五指握爪,凌空画圆,照着对手后心抓去,一股沛然莫御的牵引之力让田双全几乎无法站稳。 “好一招溱王绕柱。”田双全感到无形“气茧”包裹的李四通似乎要把他吸过去,他的身形陀螺般飞旋,暂时挣脱了真人的牵引。 丹炉背面现出的李四通双掌交错,掌心向上如托北斗,聚气成刃的肉掌狂劈乱砍,丹炉留下道道擦痕,但已经失去了精准度,真人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忙不迭避让的田双全退到墙边,双脚蹬着墙壁纵身而上,背后乃是真人脚踩祥云,观察蛇鹤相斗,领悟太极的斑驳壁画,后辈晚生的各种把戏似乎都逃不过真人的法眼。 “鹿死谁手,犹未可知。”真人正要凝聚真气,身后却传出一声巨响,有人竟在后背拿火铳射击,霎时在真人后背开了个硕大血洞,白色血液喷射而出。 躲到丹炉旁供桌下的明庭私藏了一支火铳,他早就不满李四通的作为,终于找到了报复的机会,真人的气劲固然强悍,但是后心却没有真气保护。这枪让真人伤上加伤,蹬地而起的真人身躯在空中旋转,落下沉重一腿压到明庭肩头,登时把对方打得筋断骨折,屎尿齐流,那支冒烟的火铳滑到蜡烛架前,明庭腰间锦囊散落出的弹丸到处滚动。 明庭固然成事不足,但是关键时刻却能坏了真人的大事。 运转内劲,居高临下俯冲,剑刃疯狂劈削的田双全扑了个空,真人竟然转身跑向了后殿。几十名呐喊的好手已经冲进了正殿,他们朝着真人发射毒镖和弩箭。 “你势穷力竭了。”发出嚎叫的田双全希望震慑李四通的心胆,他最先追了出去,真人踩着殿后绝壁间的木阶梯跑去,岩壁间开凿的洞穴内是整齐的蜡烛架和无量天尊的木刻雕像,随着李四通用迅如闪电的身法掠过,所有蜡烛均悉数熄灭。 “四通妖道,你要在金顶和我一决雌雄吗?”提起真气的田双全穷追不舍,他仍然能体会到二者惊人的差距,苦战到极限的真人比毫发无伤的自己强出去不少。 灵台绝顶孤悬的金殿,头顶苍穹好似倒悬墨海,铅灰色层云低垂翻滚。天空骤然变得明亮,照亮了漆黑的金殿,惨白电蛇当空劈下,电光却在金殿顶端骤然消失,殿顶铜锈短暂燃烧起来,落下几束火花。 金殿四周古老化石修建的阶梯围栏外,耳膜震颤的田双全东张西望,他清楚李四通已经无路可走。 “贫道一生披靡,不想已到了末路。咱们就在金殿围栏内的方寸之地一决生死。”喟叹的李四通已无逃生希望。 此情此景,田双全手中有剑,生命垂危的李四通两手空空,避无可避的真人腾跃自如,双拳打出的太极内劲透体摧心,竭力驱赶的田双全剑剑落空,导致心烦意乱,不过就算拖住李四通也是巨大的胜利。 手握利刃的田双全让太极劲到处牵引,真人则踏上金殿栏杆奔纵不停。金殿内点着盏忽明忽暗的长明灯,好似气若游丝的李四通。 这番激斗也让真人一口气始终无法调理,剑势宛如游龙的田双全顺势削到真人左肋三寸,一股蛮力向外透出,似乎要把剑尖震断,他不得不豁出全力,近身压剑的同时出脚去勾李四通右腿。伐髓经的浑厚内力仍然无法和苟延残喘的李四通相比,真人破劲一出,田双全就向后飞出,双脚勉强勾住栏杆的他把剑尖指向对方咽喉,旋即推剑而出,周身陀螺般旋转,卷起了阵阵劲风。 冲刺到中途,这把剑刃却脱手而出,同时奋不顾身的田双全拍出双掌,左右击打李四通的顶门,这招声势骇人,裹挟着天崩地裂之势和无穷内力,乃是田双全结合伐髓经和法华心诀,有进无退的“真人终焉”。 刹那间,李四通头颅已碎,脑浆四散飞溅,残缺的躯体撞进了金殿之内,翻倒了那盏使用鱼油点燃的长明灯。 “彻底结束了,真人神形皆灭,他必须还剩一口气才起死回生。如果还能活过来,我也认了。”单膝半跪的田双全无力站起,颓然瘫坐倾倒的黄铜仙鹤旁,尽览雄奇壮丽的灵台山景色,漫山遍野的好手正沿着栈道跑向金顶。 潍州迎来了暂时的平静,东莲宗似乎陷入混乱,各个支派为了抢夺大权彼此攻伐,一切回到了李四通到来前的景象。灵台山血战的最大功臣田双全人间蒸发,没人清楚他的下落。 元气大伤的各大门派无力争权夺利,高庸就顺势接管了真空地带。 除掉心腹大患李四通,朝廷重点嘉奖高庸,希望他能跑到京城参加“千叟宴”,嘴上谦退拒绝,认为平定灵台山是举手之劳的高庸实则受宠若惊。 华穗客栈前方的告示板张贴着各色通缉令,粗陋勾勒的凶犯画像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通缉令涉及一名心思缜密如鬼,顺利把证据销毁一空的灭门案凶手,捉拿此人就奖赏百两银子,提供线索则是五十两。 街角几个脏兮兮的儿童四处玩耍,他们朝着来往的行人索要铜板,一名头顶不见戒疤,似乎刚剃头没多久的和尚露出慈祥的笑容,像是最明媚的春光,他掏出铜板抛了过去,后生们当即扑过去你争我夺。 “这位师傅真是非常好,你们还不快感谢一番。”摆摊卖菜的小贩说道。 “敢问大师法号?”说书先生蒋贤化发问。 “贫僧法号‘三度’,意思是说第三次重新做人。” “师父还喜欢习武啊,背着戒刀和宝剑。”跌打医生严沛眼尖。 “说来惭愧,这就是摆设。”三度经历了空前的大战,恢复功力需要很长时间,不过他也从李四通手里拿到了几卷灵台派的道经,融会贯通之后,武功必然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灵台和玄谛两大名门正派的绝学塑造出了三度,有可能成为现实中的“魔王波旬”。· “你一看就是真和尚,不是玄谛寺满脑肥肠的假和尚。”蒋贤化说。 这群街坊没认出三度的真实身份,近在咫尺,回到街头游荡的刘知亮却大吃一惊,此人就是武魁大会力挫群雄的田双全,闷声不响做起和尚来了。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真能作假,假亦为真。出家人不打妄语,就此别过,贫僧要去游历一番。”口宣佛号的三度渐行渐远。 “往生涅槃,得见莲花。”三度唱着悠扬的歌谣,留下浑然不明真相的众人,他要展开一场新的游戏。 望着三度远去的身影,走到通缉画像前的刘知亮和游荡的蒋贤化说道:“我觉得这个丁哲杨没有自灭满门,他自己不是还活着吗,这就不算满门。” “你的想法真奇怪,谁去管这些。”说书先生摇头。 这番话悄然飘到三度的耳朵,这对历来追求完美的他而言有点刺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