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2571年,国立西南物理研究所会议室。
“根据最新的地层稳定指标数据显示,大陆架的物理耐受能力已经突破了最高限制,如果这情况没有转机,恐怕...”杨秋华满身疲倦的靠在会议室的座椅靠背上,似乎紧张的气氛早与他无关。
“你研究地质学这么多年,已经是学术领域最靠得住的专家,你看看咱们还能不能想想办法,你也知道,咱们的市场有着如此庞大的化石能源需求量,如果停止开采,恐怕只能维持一周的工业需求。”
“可是许所长,几百年来,我们的科技已经发展到了什么地步,核聚变,氢能,太阳能发电卫星,哪一样不是几百年前就已经发展的老掉牙的技术,现在咱们在干什么,像原始人一样开采石油,挖煤,你让咱们的祖辈们怎么看,且不谈丢不丢人,现在目前地球的地质情况已经要崩溃了,你们这些人,动辄挖到几十千米深去开采,甚至打通地幔。我们每天生活在地表,然而现在地球被你们挖的像积木一样,你问问你的孩子,能不能在积木上睡觉啊”面对许和平所长这一刚从财政调来当所长的外行,杨工没有直接骂他,已经算是最大的尊重了。
“但是你要知道,地球不是我一个人的,也不是咱们九州就能说了算,合众国联邦政府打着共同发展的幌子,到处开发化石能源,甚至跑到公海去建钻井,联合国管得了吗,他们永远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所以咱们不开采,不仅市场被他们抢占,你也没有能源,没有资金,到最后你还有什么?虽然说目前这个情况已经不安全,可咱们也改变不了什么,所以我也想问一问,这样的发展态势还能撑多久?”
“最多最多五十年。”
话未说完,突然一阵剧烈的声波从地下向上散开,震碎了研究所会议室内的灯,顿时一片漆黑。不久之后,急促的警报声响起,漆黑的会议室闪烁着刺眼的红光,报警声持续不断地响起。研究所内的所有参会人员和其他员工,似乎早有准备一样,人手一个多功能工具箱,登上应急通道内的逃逸车离开了这栋大楼。一分钟后,地壳深处的地震纵波穿袭而来,击碎了所有建筑物的钢化玻璃,而后一股强烈的横波摧毁了眼前的一切,停机坪上一架容纳数百人的直升飞机晃晃悠悠的从废墟中升起。透过机舱的舷窗,外面的世界已然又称为一片废墟,美丽的山城雾都再一次因为地震,弥散着废墟飘散的黄烟,正名了雾都这个绰号。黄烟散去,满目疮痍,除了研究所的大楼,依然坚固如初。
“注意,根据辐射光谱探测仪报告数据,本次地震,震源深度50千米,震中距您17千米,震级里氏9.5极”直升机的安防智能AI发出温柔的报告声。
杨秋华拿出一本《心灵的慰藉》,显然这本书是他随身携带已久的,他无奈的从书里掏出一张褶皱的照片,又放了回去,若无其事的看起书来。似乎这周围的一切还是与他无关。当然,他也不屑于同这帮人一般见识,在他眼里,这些所谓的“同事”根本就是一群嗷嗷咆哮的贪婪野兽。
几百年来,人类确实研发出了很多高级的可再生能源技术,包括利用太阳能,核能,可随着人类的发展和人口的激增,这些技术并不能完全满足人类的需要,更何况这些新技术投资巨大,资本上若想收回成本,可能要上百年的时间,一些资本主义国家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便放弃了清洁能源,在二氧化碳导致的全球变暖早已成为历史的前提下,这些国家的财阀,资本家重新捡起采矿的老本行,恢复了传统的化石能源经济系统,来维持社会的发展。原本对于人类发展最有希望的核聚变能源模式,如今因为月球上已经没有充分的氦-3来生成氚元素,这项技术又被迫放弃。原本声称一升海水就能产生300升汽油的能量的可控核聚变,如今沦为了历史的笑柄。一片片巨大的采掘石油的磕头机,散乱而密集的排布在地上,就像古代的农田一样。杨秋华家庭世代都是工人出身,传习着优良的工匠精神,他的父母是当时资历最高的石油工人,负责石油勘探评估。然而他的父母早在他十几岁的时候,就因为一场地震引发的矿区油罐爆炸失去了生命。同样一心崇拜工匠精神的杨秋华,带着悲愤,求学路上选择了地质学,就是为了能靠着自己为人类的防灾技术做些贡献,以此抚慰父母的在天之灵。他的那本稀有的关于环保的旧书,是他从大学的学校图书馆偷来的,至今也没人发现,而那张照片正是他和他的爸爸妈妈最后的留念。
合众国联邦中央特区,总统府邸演讲广场
“我们的联邦政府是世界上最有力的政府,我们没有必要因为这场小小的地震感到害怕,你们非常幸运,生在了合众国联邦,成为了伟大的合众国国民。我作为总统,严肃的告诉大家,我和我们的政府一定会保护你们每一个人的生命,我们的油田是世界上产量最多的油田,煤储量是九州国的三倍,我们的资本有能力做一切事情,我们的技术是世界上最先进的采掘技术,从未发生任何与开采直接相关的安全问题......根据数据显示,这次地震发生在东半球,是他们暗地里在搞研究破坏了地壳稳定,我们很快将对九州国的非法研究行为做出合理的制裁。合众国的利益永远至高无上!”拜特总统的演讲响彻整个总统府,硕大的广场上所提供的两万张黑椅子显然过于拮据,整个广场和大街上拥挤了几十万人,纷纷举着彩条国旗向这位七八十岁的“伟大总统”欢呼,其中一大半人都是矿井工人。
“联邦政府在广大资本群体的支持下,已经研制出了最新的矿采开发技术,我们伟大的国家将要向地幔进发,我宣布,深度200千米的地幔资源开发矿井正式开工!”总统府的上空突然弹射出一个虚拟的全息屏幕,显示的是矿井施工区域的实时直播,只见总工程师一声令下,一枚核弹打入远在5千米外的矿井起爆点出,一朵蘑菇云升起,炸出一个巨大的深坑。“总统万岁!合众国万岁!总统万岁!合众国万岁!”人声鼎沸的欢呼声将拜特总统的名誉推上至高无上的伟大地位,早在两个月前,合众国的总统山上早已被拜特总统开凿出自己的雕像,现如今印在了所有他的支持者身穿的衬衫上。这笔收入不仅使他回了本,倒还赚了两亿美元。相关总统的任期法律在他这一届也打破了传统模式,群众的支持,让他现如今已经连任了二十年。
九州国立涂山避难所,临时会议室
巨大的直升机停在了一处裂开的草地,几百名研究人员和工程师依靠各自的应急手提箱,两个小时内便建立了一个临时的帐篷,并且联通了通信基站以及基本的供电设施。滚烫的地下谁从裂开的地缝中涌出来,被引流导入到人工净水设备的集水槽中。
“许所,这次地震到目前为止牺牲群众5800人,直接损失财产1050亿,我所有八名工作人员在逃离时受伤,一名在救治时不幸牺牲”***助理通报。
许所长欲言又止,无语占据了会议的大半部分。这场会议本是用科技手段核算合众国联邦和九州国之间的资源争夺问题,发展仍然是议题最重要的部分,换言之,发展是一个国家的生命,而面对国际之间发展的争夺,任何单方面的退让都是死路一条。环境保护就成为了所有政体共同默认的牺牲品。或许大多数人已经对天灾司空见惯,但却很少将这些灾难和人祸联系在一起。废墟散发着废土扬起的烟尘,车水马龙的街道,如今满是绿色军装的救援队伍和阵阵哀嚎。只有亲身经历过灾难的人,才真正察觉出自然力量的可怕。面对会议室内荒唐的会议,此时所有人都保持了沉默。
”解散吧,很抱歉和大家共同讨论了一个失败的议题,我希望,下次我们再组织会议的时候,解决的问题不是经济和科技,而是能拯救自己的方**“许所长饱含内疚的脸色中仍然流露一丝官腔
避难处有临时的住所,暂时安排成了办公楼的布局,许所长回到新的办公室,一封辞呈摆在了许所长的桌前。
“很荣幸能同西南物理研究所的同事们一同工作,我本是和你们同样的科学研究者出身,但现如今科技不能够解救人类反而让更多的人陷入苦难之中,在我心里理学本身应服务于人,可贵研究所却化为解决政治问题的论坛,属下认为这有悖于理学的初衷和物理研究所的本义。所以,我向贵所正式提出辞职申请:季春夏,***助理”
傍晚,金色的火红夕阳洒在一片废墟之上。避难所的位置,是一座山的山腰处所修建的防空洞,原本以储存军事物资为需要,门外是一处高地,可以俯瞰整片雾都废墟,而此时的夕阳也正对着高地,淹没入一片片的废墟中。
杨秋华坐在院落的一块石头上,静静的看着废墟。
一串轻盈的脚步声,拨动了寂静的气氛。
“季书记?这是?”杨秋实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季春夏的脚步声里,换下工作服的她似乎在杨秋华眼里有些不认识了。
“杨工,哦,不好意思,杨先生,我正准备和您告别呢,我辞职了,现在也准备离开这个地方了“
杨先生似乎毫不意外
“我理解,说实话,物理所我早都呆不下去了,它就是个政治机器,摧残我们这些技术工种,美其名曰为国家建设服务,可我不能像你一样潇洒的走,你回到你的家乡还有你的家人,我在这工作,说实话就是为了混口饭吃。”
“家,现在看到一片片废墟,何以为家,咱们摧残这个星球,结果换来了什么,一年两万多次的大地震。说实话我很留恋家乡和几年前还未重新开采化石能源的地球,可现如今一切都变了,也没什么值得留恋的。” “那以后有缘再见吧,注意安全,路上小心,我祝你前程似锦。” 看着季春夏离去的背影,雪白的衬衫和黑色的风衣,杨秋华一改往日对这个不太熟悉的同事的印象,慢步离开的她,显得格外清纯洁白,像是悬崖上一朵顽强盛开的花。只可惜这个时代没有给她生长的温床。 杨秋华心中浮现一缕莫名的难过和心酸,无奈地倒在门外院落的石头上,像是喝了二斤白酒一样...... 天空的颜色渐渐变得灰暗,废墟的灰土味依然久久不能散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