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铁通道的荧光菌毯突然抽搐起来。我踩着黏腻的有机质地面奔跑，左手握着的虞美人花茎正在与掌骨融合。背后追击的蜕皮者们发出蛙鸣般的嚎叫，他们新生的腮腺在空气中一张一合，喷出的孢子云给廊道蒙上淡紫色雾霭。

陆沉留下的胚胎舱长出了我的脸。那个寄生在培养舱里的生物此刻正趴在我背上，菌丝顺着耳道爬进大脑皮层。它用我的声带哼着核战前的摇篮曲，腐烂的茉莉花香从喉管里漫出来。

\"你闻到的是二十一世纪。\"菌丝人偶的舌尖舔舐我的视神经，\"四百万吨塑料微粒正在你的海马体里搭建迪斯尼乐园。\"

地铁闸机口堆积的骸骨突然站成仪仗队。他们焦黑的肋骨间开着辐射玫瑰，花蕊里镶嵌的军用芯片闪着红光。我认出其中一具骸骨右手缺失的无名指——那是三天前被我埋葬的补给站管理员。

菌毯尽头浮现的镜面水幕让我窒息。无数个正在变异中的\"我\"在镜中呈现不同进化分支：皮肤钙化成外骨骼的、眼球退化成感光膜的、脊柱裂变成共生藤蔓的...而真实世界的我倒影，正被菌丝人偶从眼眶里抽出一串葡萄状神经节。

\"认知锚点。\"我嚼碎藏在智齿后的放射性碘片，剧痛让虞美人的根系在心脏表面蜷缩。菌丝人偶突然发出电子合成般的尖叫，它的身体在镜面折射中碎成基因螺旋——这是方舟计划植入克隆体的终极指令，用生理痛觉维系人类认知的底线。

水幕背后传来熟悉的霰弹枪上膛声。陆沉从镜中跨出的瞬间，我看清他额头上开合的第三只眼——那是用十二个克隆体的松果体拼接成的意识聚合器。

\"你还在用疼痛确认存在？\"他的声带振动频率已超出人类范畴，防空洞顶部的荧光苔藓应声爆裂。飘落的发光孢子中，我们基因相似度99.9%的躯体站在进化之河的两岸，他背后展开的翅膜流淌着银河般的神经电流。

菌毯突然隆起成怀孕女子的小腹形状，那些被吞噬的骸骨正从她张开的宫颈爬出。新生的变异体们额头闪烁着和我相同的条形码，他们用带吸盘的手指指向天空——虽然我们早已忘记云层之上的月亮长什么模样。

地下排水管道的霉味里混着新鲜的血腥气。我攥紧装着虞美人种子的铅封袋，跟在蜕皮者的荧光粘液痕迹后，找到了传说中的\"方舟赌场\"。

变电箱改造的霓虹灯牌插在颅骨堆里，跳动着\"用命下注\"四个汉字。穿防弹西装的守门人正在给转轮手枪填子弹，他的太阳穴处长出半透明的观察窗，脑组织里游动着荧光水母般的神经突触。

\"入场费。\"他裂开增生到耳根的嘴，露出钉满金牙的牙龈。我摘下夜视仪放进秤盘，他却突然抓住我手腕：\"LS-047？你的赌桌在负三层。\"

赌场穹顶挂满倒吊的变异蝙蝠，它们翅膀上的磷粉随声波振动洒落。我数着台阶上的弹孔往下走，负三层的水泥墙上留着核爆当天的电子钟投影——2032年8月24日15:17，永远凝固在辐射来临前的九十秒。

陆沉坐在轮盘赌桌前，用战术匕首削着人指骨制成的筹码。他的斗篷下渗出蓝血，脚边躺着三具被菌丝穿透眼窝的尸体。轮盘上的数字被弹孔替代，转动的轴承发出垂死者的喉音。

\"押左肺叶。\"他把匕首插进自己胸腔，挖出的器官还在跳动，\"或者你更想赌这个？\"染血的手掌摊开，露出和我口袋里相同的虞美人种子。

整个赌场突然寂静。蜕皮者们从阴影中浮现，他们退化的眼球在种子荧光下重新聚焦。天花板的蝙蝠集体调转方向，露出腹部生长的向日葵花盘。

\"死亡轮盘新玩法。\"陆沉将种子弹向轮盘中心，\"赌这颗核冬天后的第一颗种子，会在谁的血肉里开花。\"

穿防护服的庄家按下电钮，轮盘开始吞噬赌桌上的肢体。我的太阳穴突然刺痛，虞美人的根系在血管里发出预警——那些组成轮盘的金属条，全是方舟计划胚胎舱的识别牌。

赌桌下的尸堆里伸出无数苍白的手。当轮盘停在我染血的编号LS-047格时，陆沉突然掀开斗篷。他的脊椎上寄生着十三个胚胎，那些半透明的胎儿正用脐带缠绕着霰弹枪。

\"下注者请亮筹码。\"庄家的声带里传出防空警报。我撕开左臂愈合的烫伤疤，露出埋藏在内的军用级生物电池——这是七天前从自己克隆体尸体里挖出的。

轮盘开始逆向旋转，赌场的地板突然塌陷。我们坠向更深处的反应堆核心舱，空中飞舞的筹码变成解冻的胚胎。陆沉在空中对我做出口型：\"当根须刺破穹顶——\"

坠地瞬间的轰鸣中，虞美人种子突然在掌心爆裂。翡翠色的藤蔓穿透铅封袋，把反应堆的辐射能转化为蓬勃生机。我听见赌场上方传来积雪消融的声音，而陆沉正把胚胎接上反应堆的控制台。

那些被藤蔓缠住的蜕皮者开始蜕下旧皮，新生的皮肤上浮现光合作用的叶脉。陆沉却对着疯长的植物群扣动扳机：\"你根本不懂，希望才是末日最毒的瘟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