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船驾驶室内的灯光忽然变暗，红色应急灯把四周染成了一片血色。飞船的动力将全部集中在霍金时空转换机上，飞船外侧的能量防护罩即将消失，如果此时有敌人偷袭，自己毫无还手之力。

飞船的抖动逐渐剧烈，嘉美感觉身体被不断的压缩，眼前的空间也在坍塌，最终坍塌成一个黑色的奇点，整个飞船被拉伸成一根细长的长条状，被奇点吸了进去，飞船在奇点时空隧道中如同面团一样反复揉捏，一会被拉长成长条，一会被压缩成平面。嘉美觉得自己的全身的骨头和肌肉要彻底剥离开，这简直是地狱般的折磨。在星际航行时代，除非万不得已，很少采用时空跳跃这种方式，它对人体的损伤非常大，只有经过特殊训练的人并且需要机甲保护才能完成时空跳跃。嘉美咬紧牙关，听凭自己的关节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一切突然静止了，四周物体的形状恢复成平时的状态，霍金时空转换器还在吱吱作响，像要爆炸的压力容器，一束强烈的光线刺痛嘉美的双眼。

“结束了。”嘉美长长地出了口气。她瘫软在座舱里，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一阵剧烈的头痛随之袭来，如同一颗子弹射进大脑。这是时空跳跃后身体的正常反应，嘉美无助地摇摇头，试图保持清醒，眼前的景物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休息，我需要休息。”嘉美无助地嗫嚅。

嘉美的意识有些模糊，她最后的记忆是在曙光女神的情报室内，嘉美眼前浮现着艾桦离去时的背影。

马普将军点燃一根烟，陷入了沉思，直到点燃的烟头烫到了马普的手指。“嘉美，有个棘手的任务，你是最合适的人选，可这次任务太危险了，我一直拿不定主意到底要不要你去。”马普艰难地从齿缝里挤出这句话。

“什么任务。”嘉美追问。

“我们最近的情报总是不准，你知道其中的原因吗？”马普问。

“比斯科拉人升级了光量子信息系统核心机，导致情报二厅无法准确破译比斯科拉人的信息，给反抗军最近带的行动来巨大的损失。”嘉美神情凝重地回答马普。

“是啊，”马普长叹道，“没有准确的情报，我们就是瞎子聋子，人类的科技水平本就本就比比斯科拉人低了一个时代，再没有情报的支持，还谈什么战斗，再英勇的战士也是拿血肉之躯往枪口上撞。”

看到将军愁容不展的样子，嘉美自责地说：“作为情报官，我没能做好自己的工作，实在，”马普打断了嘉美的话，挥挥手说：“这不能怪你们，我们面对的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争，战争双方一定会想尽把法克制对方。只是比斯科拉人这次大范围同时更换光量子信息交换器核心机的动作实施的太突然了，一点反应的时间都没给我们留。当下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搞到核心机，做逆向研发。”说到这，将军踯躅了。

“您的意思是让我去偷核心机。”嘉美听懂了马普的话外音。

“这不是我的意思，是情报二厅的想法。他们已经先后派出了三波特工潜入比斯科拉帝国的首都，可去的人都杳无音讯，估计都被捕了。算来算去，曾经在比斯科拉帝国潜伏过的特工也所剩无几，你从小就跟父母在比斯科拉帝国首都执行潜伏任务，只有你最熟悉那里的环境。情报二厅希望你能去完成这项任务，我一直不同意，我知道童年的经历对你伤害太大了。可现在的反抗军面临的情况实在太艰难了，你也看到了，牺牲的战士都是些二十多岁的小伙子，脱下军装不过就是些没长大的孩子。”说到这，将军语气哽咽了。

马普的话勾起了嘉美的伤心往事，自己的父母在比斯科拉帝国被捕，至今生死不明。嘉美怔怔地站在那里，喉头泛起一丝苦涩。眼前的将军神情肃穆，还不到五十岁，头发已经斑驳，多日未刮的胡子参差不齐，其中参杂着不少的白丝，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老一些。他深黑色的眼晴此时严厉无情，怎么看也不是曾经那个和蔼可亲，闲暇时会给年轻战士讲人类在地球上生活的故事的慈祥长辈。此刻，他换上一副军人的冰冷肃杀的面具。

嘉美还是七岁孩子的时候就认识马普，马普和嘉美的父亲是战友，那时马普的军衔只是上校。马普有个幸福的家庭，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妻子在反抗军占领区的学校里当历史老师。马普一度认为这样的生活可以终老，他明白人类正在遭受苦难，可眼前的生活让他觉得那些虚无缥缈的事跟自己没多大关系。“这场战争怕是要打个地老天荒，谁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至少我们还能吃饱穿暖。”两家人聚会的时候，马普总这么说。

直到比斯科拉人对反抗军占领区发动的一次惨绝人寰的突袭。那是个明亮晴朗的早晨，嘉美还记得那天很冷，她趴在床头穿过窗户看院子里的人，人们的气息在清冷的早晨交织成蒸腾的白雾，人们各自忙着手中的事在院子里川流不息，一切都和往常一样，没有警报，没有敌情，似乎压根什么都没发生过。嘉美看到天边一块乌云逐渐靠近，很大一块，大的能遮住远处的山和空中的太阳。后面还有，一块接着一块，乌云的尾部喷射着淡蓝色的尾焰。

嘉美高兴地拍着手说：“妈妈，要下雪了。”

“雪，哪里有雪，早晨的天气预报没报道有雪。”嘉美妈妈奇怪地朝着窗外望去。妈妈惊声尖叫道：“不，是比斯科拉人的舰队，嘉旭，警报，快拉警报。”

不久刺耳的警报声划破了平静的早晨，可一切都太晚了，比斯科拉人发动了突袭，比斯科拉人尽情地屠杀着毫无防备的人类，各种颜色的能量波像假日的彩灯投射到反抗军基地，红的、黄的、绿的，嘉美看到了有生以来最宏大的灯光秀。巨大的爆炸声四处响起，霎那间尘土遮天蔽日袭来，坍塌的屋顶如同暴雨般砸向嘉美，一切陷入了黑暗和死寂。

等嘉美被人从废墟里挖出来的时候，平日里井然有序的基地被炸成了一片断壁残垣，四周的人们在不停地尖叫着，哭泣着，哀嚎着。大火不住的燃烧，周遭的一切都被火焰染成了骇人的鲜红色，基地变成了血与火的炼狱。嘉美看到住在自己家隔壁的马普抱着死去妻子的尸体，眼神呆滞地不住抽噎。马普的大儿子被炸成两截，内脏流的四处都是，小儿子也只剩下一颗烧焦的脑袋。从那天起，马普失去了生命中的一切，他的心中除了仇恨什么都没是剩下。

“我接受任务。”嘉美凛然说道。

“这次任务非同小可，你可能会丧命。”马普声音有些颤抖。

“丧命，别忘了我是谁，比斯科拉人在迷雾女妖面前不值一提。”嘉美冷笑道。

当嘉美做出决定的时候，她再有没有一丝犹豫，她渴望鲜血淋漓的战斗，如同吸血鬼迷恋鲜血，她盼望能有机会让比斯科拉人血债血偿。父母被捕的记忆深深烙印在嘉美的心里，比斯科拉人残忍地折磨着母亲，当着她和父亲的面将母亲的肉一片一片割下，血肉模糊的母亲不住地哀嚎，残暴的比斯科拉人还把母亲的肉塞进父亲的嘴里，逼迫父亲说出反抗军的情报网。嘉美除了无助地哭泣，什么都做不了。那惊恐的场面每晚都在不停地折磨嘉美，铭刻骨髓的痛，没齿难忘的恨，怎么可能忘记，只有用敌人的血来当荡涤嘉美心中的怨恨。

“你需要什么支援吗，尽可以提，只要我能办到的。”马普关切地问。

“我需要一艘能完成时空跳跃的小型飞船。”

“这个没问题，我让装备部马上给你准备。你有明确的计划吗？情报二厅任何有价值的信息都没提供，真不知道这件事情从哪里下手。”马普懊恼问。

“目前的情况看，只能从雇佣兵团下手，我在圣殿骑士团有内线，这个雇佣兵团一直和比斯科拉帝国有各种肮脏的交易，之前很多情报都是这个内线提供的，现在来看，这条途径还算可靠。”嘉美答道。

马普抿了抿干裂的嘴唇，不安地说：“这个渠道太危险，雇佣兵都是没有人性，不讲道德的恶棍，做事毫无诚信可言，甚至比比斯科拉人还残暴。”

“我们没有别的办法，叛徒的出卖和比斯科拉人的清洗让我们失去了所有打入比斯科拉帝国内部的情报人员，这是唯一的途径。”嘉美激动着说。

马普陷入了进退维谷的地步，他的眉头锁的更紧，眼角的皱纹像密布的渔网让他看起来愈发苍老了几分。

怎么办，怎么办，马普在内心一遍遍问追问。一边是总部发下来的命令，一边是生死与共的战友的女儿。他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家人，他的小女儿被比斯科拉人炸死的时候不足一岁，两个儿子死的更是惨绝人寰。他对比斯科拉人的仇恨将他的心血榨干，每分每秒都在压榨他的生命。他渴望复仇，甚至不惜用任何卑鄙无耻的手段，可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坦然将这个在自己眼前长大女孩推进危险的深渊。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因为这场战争，我们都失去了很多，我们都有刻骨铭心的仇恨，大局面前，我们个人的生命又算得了什么。就因为情报不准确，艾桦的特战组要冒着被敌人全歼的风险行动，难道他们的命就不值得珍惜。我在雅特笛迩人那里经历了五年炼狱般的训练，为的就是能血洗自己的仇恨，能尽早结束这场残酷的战争。”嘉美铿锵有力的声调震撼了马普，嘉美再没等马普发表任何意见，决然离去。

马普肃然地望着嘉美离去的背影，脸上的皱纹更深了。

嘉美收拾好装备，来到机加仓看自己的机甲。

“迷雾女妖。”嘉美走到机甲旁，抚摸着机甲。机甲外表如寒冰般冷酷无情，即使在最精细的热成像仪面前也不发散任何热辐射，近乎透明的液态金属在机甲室强烈灯光的照射下竟然不反射任何光线，这就是迷雾女妖的厉害之处。

嘉美想起了自己的师傅暗夜女巫，一个让雅特笛迩人都觉得胆寒的女巫，嘉美临行前，女巫将自己最珍重的机甲传给嘉美，“记住嘉美，穿上它，你就是历代女巫的继承人，只有真正的女巫才能发挥暗夜女妖最魔幻的实力，她是黑暗的精灵，是魔法的化身，贮藏着宇宙的秘密，凝结着世间的仇恨，她姿态万千，百般变化，她无影无踪，悄无声息，她形如闪电，柔如流水，像蛇蝎一样狠毒，像女妖一样魅惑。”

“嘉美，飞船准备完毕，可以起飞。”耳机中传来指挥中心的指令。

“明白。”嘉美穿好机甲，快步走到驾驶室，启动飞船。“飞船已启动，各系统正常，请求起飞。”

“可以起飞。请从二号仓位起飞。”

“收到，二号仓位起飞。”嘉美驾驶飞船，只身离开曙光女神号。

嘉美在飞控平台的星图上搜许要去的自由行星。

“仙后座，阁道三。”嘉美对智能驾驶系统说。

“搜索中，请等候，仙后座，阁道三恒星已定位。”

“能否定位麦蜡行星？”

“搜索中，请等候。星图中未标识麦蜡行星，是否继续搜索。”

“定位到阁道三，启动时空跳跃。”

“时空跳跃已启动，请注意，时空跳跃即将启动。”

不知过了多久，嘉美从混沌的眩晕中清醒，她觉得身体轻松了一些，头痛得到了缓解。嘉美打开星图，导航系统还是没有显示麦蜡行星。“该死。”嘉美咒骂了一句，“只能手动驾驶了，这颗自由行星可真找了个不为人知的角落。”

嘉美曾多次来过麦蜡，这是颗隐藏在一片星际尘埃中的行星，如果不是有人引导，很难找到它。正因为如此隐秘，这颗行星上聚集着不少的自由民，圣殿骑士团和勇士团雇佣把麦蜡建成基地，麦蜡成了自由民的天堂，也是罪犯的乐园。

嘉美凭着记忆寻找着麦蜡，那是一颗黄蓝相间的星球，黄色是它大气的颜色，蓝色则是它的海洋。

嘉美小心驾驶飞船穿越三百多公里宽的博伊斯小行星带，这简直是个死亡漩涡，黑褐色的铁质小行星，灰色的岩石小行星，更多的是闪烁着荧光的冰块。形状千奇百怪的小行星拖曳着尘埃在嘉美驾驶的飞船周边呼啸而过，随便哪个都会把飞船和嘉美撞的粉身碎骨。嘉美紧绷的神经如同拉满的弓弦，额头上沁出一层汗水。

拨开层层迷雾，黄蓝相间的麦蜡终于映入嘉美的眼帘，嘉美的心情不再阴郁，黄蓝相间的麦蜡如同一盏明灯，照亮嘉美前方的路。

嘉美熟悉这里，她绕开了行星周边设置的警戒网，自由行星的警戒网简陋的就像破败庄园的栅栏，满是漏洞。嘉美的飞船秘密潜入麦蜡浓重的大气，黄色的云雾遮蔽了嘉美的行踪，这让嘉美感到安全。

永远都要隐匿自己的行踪，消失在夜空中，潜藏在深潭下，藏匿在人群里，不声不息，如毒蛇般安静，如猎豹般迅捷，如豺狼般凶残，在悄无声息中赐予敌人致命一击。暗夜女巫的教导时刻提醒着嘉美。

嘉美将飞船降落在一片沼泽地边上，四周是浓密的阔叶植物林，嘉美叫不出这些植物的名字。只要它们足够密实，能遮蔽住飞船就够了。沼泽四周不满了长相令人作呕的外星毒虫，有的像蛇，但比蛇纤细，身上有黑白相间的花纹，但只需被它轻轻咬一下，你甚至不会有任何感觉，三秒之内身体就会陷入麻痹状态，无法呼吸，跟别谈求救，直至缺氧而死。有的像蜘蛛，但比蜘蛛庞大很多，算上像钢钎一样的长腿，足有两米多长，这种爬虫的口器中有一对注射毒液的毒牙，最让人胆寒的是爬虫身上具有腐蚀性绿色粘液，比浓硫酸还可怕。还有一种毒虫身长五米，分不出哪里是头，哪里是身体，砍掉端部剩下的还可以自由活动，它的消化道里布满的密密麻麻的利齿，和绞肉机没什么两样，杀掉它的唯一办法是把它彻底炸碎，或者用火把它烧成烤串。麦蜡的自由民从来不来这里，即便有人拿枪顶着头。嘉美庆幸有迷雾女妖的保护，迷雾女妖的机甲由液态金属制造，不仅可以任意变化自己的形体，还能做到视觉隐形，毒虫很难发现隐形态的机甲，更无法伤到她。

嘉美启动机甲的能量防护罩，防止毒虫的袭击。她到四周找了些粗壮的树枝遮蔽好飞船，直到看上去飞船像一团乱糟糟的灌木丛。“可别出什么岔子，还要指望这艘飞船离开麦蜡。”

一切妥当后嘉美寻着记忆中的路去雇佣兵所在的城镇。麦蜡星上常年住着好几百万的自由民，在这个战火纷飞的年代，算得上一方净土。这里不仅有人类，还有很多其他星系的种族，甚至还有叛逃的比斯科拉人，平日里大家相安无事，很少讨论战争，种族之间也没什么严格的界限，经过几百年的融合，麦蜡成了自由平等的象征。因为环境宽松，各种势力在麦蜡盘根错节的存在，这里逐渐演变成各种情报的交换地，当然，情报有真有假，麦蜡的自由民大多以出卖情报为生。麦蜡还是重要的黑市，嘉美还在反抗军情报二厅的时候，经常利用线人从麦蜡的黑市上得到反抗军急需的物资。麦蜡是法外之地，是犯罪的天堂，是逃兵的避难所，是自由民的世外桃源。

嘉美悄无声息地来到麦蜡最大的城市—麦蜡自由港。自由港的面积很大，城区的面积就有两百多平方公里，这还不算周边的城镇和穷人的棚户区。自由港分为上城，下城。上城坐落在一座顶部被削平的上岗上，是勇士团的势力范围，下城则在山岗下的平原上，是圣殿骑士团的势力范围。两只雇佣兵团时常因为各种原因发生大小不等的战斗，战斗区域的房屋被炸的残垣断壁破败不堪，只有穷困潦倒的自由民会在这些区域随便搭个破窝棚居住，这些战斗区域在长年累月的争斗中逐渐固定下来，成了两支雇佣兵团的分界线。嘉美选择从分界区潜入，这条道嘉美来过多次，轻车熟路。

为了顺利潜入下城，嘉美启动了机甲的拟态，机甲的外表伪装成一个破衣烂衫的乞讨老太婆，嘉美还在脸上装扮了几处令人作呕的脓疮，在麦蜡自由港，十来岁的小孩都成群结伙上街抢劫，这些恶臭的脓疮能让比苍蝇还烦人的小流氓们远离自己。

嘉美迈着颤颤巍巍的步伐走在下城阴暗的小巷中，小巷两侧的民房里不时传出男人的怒吼和女人的尖叫，还有不绝于耳的枪声。这种小巷如同蚂蚁筑造的地下迷宫，密密麻麻分布在下城的各处，小巷又像人体内的毛细血管，将下城的各部分联通成一个整体。小巷昏暗逼仄，嘉美很难看清眼前的路，只能像只走夜路的猫一样，深一脚浅一脚在小巷中摸索前行。

“眼瞎了嘛。”一声粗鲁的咒骂，嘉美借着旁边屋子里传出的一丝微亮模糊地看到脚下躺个酒气熏天的流浪汉。“对不起，对不起，原谅我老太婆。”嘉美赶紧快步离开。

嘉美走到一处灰白石头砌筑的房子，这是一家旅店，和周边木板搭建的窝棚比起来，这家旅店算得上金碧辉煌。旅店的一层是大厅，一个四十多岁的胖女人站在正对着旅店大门的柜台后面，胖女人泛着粉红的脸油光锃亮，在大厅的灯光下额头上反射出明亮的光斑，两只眼睛被多余的脂肪挤成了两条缝，嘴唇上的劣质口红如同鲜血般艳丽。胖女人看到一个满脸脓疮的乞丐站在门口，本来向上弯曲的嘴立刻撇成了向下的八字。胖女人冲跑堂小弟使了个厌恶的眼神，跑堂小弟心领神会快步朝嘉美走来，“一边待着去，别在门口碍眼。”嘉美点头哈腰退到街边的墙角。嘉美向四下扫了一眼，发现没人注意自己，伸手在墙角处的石头缝不停的摸索，直到发现一块活动的石块，嘉美很隐蔽地取出石块，将写好的纸条放进洞中，塞紧石块，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去。此后几天，每到下午两点，嘉美都会装扮成乞丐老太婆路过旅店门口。

已经是第三天了，要找的人还没出现，嘉美有些焦虑。难道线人出了问题，可纸条已经被取走了，如果今天线人还没出现，我得赶紧离开。正当嘉美心里打鼓的时候，一个身穿灰色皮披斗篷的，头戴场舌帽的男人快步走到嘉美跟前，小声嘀咕了一句：“屁眼。”男人的肩膀使劲撞到嘉美，嘴里骂道：“你找死吗，挡我的路，还不赶紧滚。”嘉美顺势摔倒在地上，像条迟钝的老狗爬到路边。路边的小混混跟着起哄，一个七八岁的男孩上前踹了嘉美一脚，骂道：“滚开，别往这爬，老太婆。”

“波特，那个该死的老太婆总在这个点在这要饭，快烦死我了，你干嘛不给她一枪。”胖女人扯着鸭子般叫声的嗓子对男人说。

“我喜欢浪费。”男人跨步进了旅店的大厅，“有什么吃的吗？”

“当然有，只要你付钱。”

“臭婆娘，我什么时候没给你钱。”

“你最好尊重点你的债主，你的账我都给你记得一清二楚。听说你最近发财了，先把我的钱还了。”胖女人从柜台下面拿出账本。

嘉美佝偻着背，在路边小混混的鄙夷和唾骂声中钻入最近的小巷里，消失在人群中。

微风一般飘散，嘉美默念女巫的教诲。

嘉美步履蹒跚地穿过谜一样的小巷，尽可能避开所有宽敞的街道，还不是地向路过的人伸手要钱，她演的实在太逼真了，以至于几个衣着体面的自由民竟然冲她扔了几枚钱币。

嘉美在下城绕了好大一圈，确定没被跟踪才往暗语中约定的地点走去。马屁股是下城城郊一处乱石岗，下城的下水道出口在乱石岗的一块岩石下面，那是嘉美和内线约定见面的地方。直到太阳染红了天边的浮云，嘉美才一瘸一拐地来到下水道。一股恶臭迎面扑来，屁眼这个名字可真是名副其实。嘉美强忍着反胃往下水道深处走去。

“你来晚了，再晚来一会这破地就熏死我了。”看到进来的是乞丐老太婆，波特从一块岩石后面现身。“长话短说，找我什么事？”

嘉美接着下水道里微弱的光观察着眼前这个男人，他岁数不大，也就二十多岁，身材匀称匀称，淡蓝色的眼睛像海水一般清澈，但他的眼神有些迷茫，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嘉美调调整好音频处理器，让自己的声音变成老太婆的腔调。

“听说你发财了。”嘉美打趣道。

“和你无关，还是说说你的事。”波特吐了嘴里的口香糖。

“我有比大买卖，不知道你有没有胆量做。”嘉美的语气略带挑衅。

波特轻佻地笑了两声，说：“只要你能出的起合理的价钱，我没什么不敢做的。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嘉美略深思了一阵，决定还是开门见山，“我需要一个小东西，这东西有点紧俏。”

“说来听听，比斯科拉人的，还是圣殿骑士团的。”嘉美的话引起了波特的兴趣。

“比斯科拉人最近更新的光量子信息交换器的核心机。”嘉美不再绕圈。

嘉美说完这句话，波特的脸上掠过一丝恐惧，气氛变得有些紧张。

“你到底是谁，反抗军吗？”波特突然发问。

“这和你无关，我只和你谈生意，只要你能搞到我想要的东西，价格你开。”

“恕我直言，没人能搞来你要的那玩应，除非有人不要命了，可即使把自己的小命搭上，还是搞不来。”波特耸耸肩膀，“我帮不上你的忙。”说完，波特转身要走。

“或者你可以告诉我去哪能搞到。”嘉美预料到波特的反应，退而求其次。

波特犹豫了一下，说：“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甚至不知道你到底是谁，每次和我接头的都是不同的人，上次是个牧师，大上次是个老头，这次又是个乞丐。别说，你的化妆技术真是越来越出色了。”

“何必要知道这么多，你拿走你该拿的，我们两不相欠，好奇害死猫。”嘉美冰冷地说。

“可你这次要的东西非同小可。”

“有什么区别，别告诉我你现在变成了好孩子，学会保守秘密了。”

“别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老太婆，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但你现在就是个老太婆，我知道哪有一台，可我不想说，因为我不会去偷，我也不会让你去偷，没人能成功，你要是被抓住了，圣殿骑士团的人有的是办法撬开你的嘴，到时候你我都得死。”波特的情绪激动起来。

“圣殿骑士团，你刚才说圣殿骑士团。”嘉美追问。

波特浑身颤抖了一下，懊恼地说：“妈的，我早晚死在这张臭嘴上。”

嘉美安抚波特说：“别那么激动，你不会有事，我是个可以信赖的交易伙伴，仔细想想我们之前的交易，你得到的好处还少吗，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我不会让你去送命，你只需要告诉我去哪里能搞到，只要你知道，而且你可以跟我提你的条件。好好想想波特，难道你能在雇佣军团干一辈子吗，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你的命在他们眼中一钱不值，你只是给他们卖命的一条狗。可你和我不一样，我们是朋友，我可以给你一笔可观的钱，亚兹盾（宇宙硬通货，可以直接兑换狄比斯矿石，是掌握狄比斯矿开采的A1689B11螺旋星系亚兹人发行的货币。）怎么样，我还可以给你一艘飞船，随便你去哪个自由行星，从此你能隐形埋名过上舒服日子，不比你给雇佣军团当炮灰强的多。”

嘉美的话打动了波特，他的表情告诉嘉美他在计算利益得失，这是个好的开始。

“好吧，我告诉你哪有那东西。”一阵沉默后，波特开口说话了。“但你要发誓别把我牵连进去。”

“当然，我们是老朋友。我用我的生命发誓。”嘉美微笑着说。

“你还要保证给我一艘飞船，就像你刚才说的。”

“没问题，飞船了等可取，包你满意。”

“还有亚兹盾，我要一万亚兹盾。”波特狮子大开口，贪婪地盼着嘉美的答复。

嘉美犹豫了一下，笑着说：“一万，你在敲竹杠。”

“没钱就算喽。”波特吹了声口哨，佯装要走。

嘉美伸手拦下他，“可我怎么知道你的情报是真的，一万亚兹盾，你要那么多钱干嘛，够你买一颗星球了，钱多了就成了累赘。”

“你说过，我们是朋友，朋友就应该互相信任。”

嘉美思索片刻，这么僵持下去毫无意义，不如冒险赌一把，就拿那艘飞船当诱饵，先把情报套出来再说。

“我可以给你飞船，但一万亚兹盾要等我得到核心机后再付款。这样对我们都公平。不如我们先去看看飞船？”

嘉美带着波特去死亡沼泽看过飞船，波特对这艘飞船的喜爱溢于言表。

波特的淡蓝色眼珠在眼眶内转了几下，“好吧老太婆，听好了，我告诉你去哪能搞到那东西，但那是去送死。你的死活是你自己的事，不管你能不能把那东西偷出来，你的飞船都要归我。”

“你可真是个大善人，如你所愿，现在可以告诉我核心机的秘密了。”嘉美谦卑地说道。

“圣殿骑士团的老团长由一台比斯科拉人的光量子信息交换机。”

“雇佣兵怎么可能有那东西。”嘉美疑惑地反问。

“不管你信不信，反正他有，是我亲眼看见的。这几年圣殿骑士团没少跟比斯科拉人做生意，老团长岁数大了，打打杀杀的日子不好过，只能找个靠山。要不是有比斯科拉人在后面撑着，勇士团早把圣殿骑士团赶出麦蜡。”

听波特讲这些，嘉美嘲讽道：“这么说圣殿骑士团成了比斯科拉人的走狗。”

波特脸上挂着努力，撇嘴说：“老太婆，别用圣女婊的口气说话，这个世道，能活留条小命活下去就烧高香了。我敢说，你肯定是反抗军的人，有本事反抗军赶紧把比斯科拉人干翻，给我们这些无名小卒找条出路。”

嘉美的脸略微发烫，她不愿在无意义的事上再和波特争执，话锋一转：“我一快死的老太婆管不了那么多事，还是说说那个小玩意。”

波特平复了情绪，说道：“我是老团长的贴身侍卫，我最要紧的工作就是屁股上别着把枪，不管他去哪，我都得站在他后面。当然，遇到有人冲他开枪的时候，他一定希望我能站在他前面。可我不想年纪轻轻就送了命，我有我的打算。”

“很聪明。”嘉美插嘴评论道。

“有次，比斯科拉人找老团长，老团长在书房见了那个怪物，我被赶了出去。我多了个心眼，临出门前在茶几下面放了个窃听器，我录下了他们的谈话。虽然我的比斯科拉语不咋地，可大概能听出来是关于光量子通信设备的事。”说着，波特从上衣兜里掏出一个存储器递给嘉美。

嘉美接过存储器，将它插入机甲的音频处理接口，确实是一段比斯科拉语的录音，内容是更换光量子信息交换器的核心机。听完录音，嘉美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

“你知道老团长会把这个小玩意放在哪？”嘉美追问。

“肯定在地下室书房的保险柜里。”波特信心十足地说，“可你别想进去，别说你是个不中用的老太婆，就算你有一只军队，也休想。老团长手底下的人可不是吃素的。”

“把进出的路线画给我。”嘉美递给波特笔和纸。

“告诉你也无妨，这是你非要去送命的，怪不得我。”波特不耐烦地在纸张画出路线图。

嘉美跟波特详细核对路线图上的每个细节后，对波特说：“在这耐心的等我回来。”

“你不怕我开飞船跑了？”波特嬉笑道。

“没有我，你开不走这艘飞船。”

“你说什么，老太婆，你敢戏弄我。”波特懊恼地嚷。

“从现在开始，认真祈祷吧，盼着我能活着回来。”

嘉美拉低兜帽向下城走去，波特的咒骂声从身后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