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仿佛凝固了。

手电的光柱死死钉在那个画着哭笑脸的稻草人上，那暗红色的、扭曲的五官在强光下显得格外刺眼。干涸的血迹呈现出一种紫黑色，渗透进枯黄的稻草纤维里，带着一种亵渎生命的邪异。

水手也看到了，他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像是被什么东西扼住了脖子，脸色惨白如纸，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差点被地上的土块绊倒。

“血……是血画的……”他声音嘶哑，带着无法抑制的恐惧。

许森没有回答，他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上天灵盖。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荒废村落了，这里进行过某种难以理解的、充满恶意的仪式。这些悬挂的稻草人，尤其是这个用血画脸的，更像是一种诅咒，一种镇压，或者……一种召唤。

他强迫自己移开目光，手电光扫向其他稻草人。

很快，他发现了更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

并不是所有稻草人脸上都有血迹。大部分的脸部依旧是空白的枯草。但少数几个，除了那个哭笑脸，还有另外三个稻草人脸上，也被用同样的暗红色血迹画上了五官。

一个画着两个大大的、空洞的圆圈作为眼睛，没有嘴巴。

一个只在脸部中央，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像是符咒又像是孩童涂鸦的怪异符号。

最后一个，则画着紧紧闭上的双眼，和一条向下撇着、充满悲伤怨怼的嘴巴。

这些被“点睛”的稻草人，混杂在数十个空白的草人之中，无声地悬挂着，缓慢旋转，仿佛拥有了一种诡异的“生命”，正透过那干涸的血迹，冷漠地注视着树下这两个闯入的不速之客。

“森哥……我们……我们走吧……”水手的声音带着哭腔，他是真的怕了。这地方的邪性，远超他以往探险过的任何废弃场所。这不是历史的尘埃，这是凝固的恶意。

许森也萌生了退意。那封匿名信，根本就是一个陷阱！把他们引到这个被诅咒的地方。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霉味的空气，刚想点头同意撤离——

“嘻嘻……”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清晰无比的孩童笑声，突兀地在他耳边响起。

那笑声空灵、飘忽，带着一种天真的残忍，仿佛就在他身后不到半米的地方！

许森浑身汗毛倒竖，猛地转身，强光手电如同利剑般扫向身后！

光柱划破黑暗，照亮了空荡荡的泥土地和几米外一栋黑黢黢的屋角。

什么都没有。

“你……你听到没有？”许森的声音有些发紧，问身旁的水手。

水手一脸茫然和惊惧：“听到什么？森哥你别吓我！”

许森的心沉了下去。只有他听到了？幻觉？还是……

就在这时，“啪嗒”一声轻响。

一个东西，从他们头顶的枯树枝桠上掉了下来，落在许森脚边不远处的尘土里。

两人都吓了一跳，手电光立刻聚焦过去。

那是一个小小的、用旧布和稻草简单扎成的玩偶，只有巴掌大，做工粗糙，没有五官。玩偶的脖子上，系着一根细细的、褪色的红绳。

和树上那些巨大的稻草人相比，这个小小的布偶显得毫不起眼，但它出现的方式和时机，却透着十足的诡异。

水手吓得又退了一步，离那玩偶远远的。

许森盯着那个小布偶，心脏狂跳。他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这玩偶是“故意”掉下来的。是那个发出笑声的“东西”扔给他的。

是警告？还是……“礼物”？

他不敢去碰。

“走！立刻离开这里！”许森不再犹豫，压低声音，语气斩钉截铁。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棵挂满稻草人的枯树，和树上那几个用血画脸的诡异存在，仿佛要将这噩梦般的景象刻在脑子里。然后，他拉了一把还有些腿软的水手，转身就要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然而，当他们转过身，望向村口的方向时，两人再次僵住了。

来时的石板路，依旧静静地躺在那里。

但是，路两旁那些原本门窗破损、或开或闭的房屋，此刻……

所有的门，都关上了。

所有的窗，也都关上了。

严丝合缝。

就在他们专注于枯树和稻草人的这短短时间里，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悄无声息地走遍了全村，将每一扇他们之前推开或者原本敞开的门窗，都轻轻合拢。

整个村子，从一种破败的敞开状态，变成了一种沉默的、拒绝的封闭。

死寂，变得更加浓重。

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从四面八方涌来，仿佛整个守灵村都活了过来，用它冰冷的方式，表达着对闯入者的不欢迎，或者……不允离开。

“怎……怎么会……”水手的声音彻底变了调，充满了绝望，“我们进来的时候，明明不是这样的！”

许森握着手电筒的手心里全是冷汗。他尝试着朝最近的一栋屋子走去，那屋子的木门此刻紧闭着。他伸手推了推。

纹丝不动。

不像是因为腐朽而卡住，那感觉更像是……从里面被什么东西死死顶住了。

他又试了试旁边一栋屋子的窗户，同样无法打开。

“被……被关起来了？”水手颤声问道，这个念头让他几乎崩溃。

许森没有回答，他抬头望向天空，灰蒙蒙的，看不到太阳，只有一片均匀的、令人压抑的灰色。时间仿佛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又或者，这里的时间，本就与外界不同。

匿名信，诡异的脚印，血画的稻草人，孩童的笑声，突然关闭的门窗……

这一切，都指向一个结论——他们被困住了。

困在了这个被群山和诡异笼罩的孤村之中。

“找找看有没有其他出路。”许森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低沉而沙哑，“或者，找个相对安全的地方，等到天亮再说。”

他记得很多志怪传说里，夜晚是这些东西活动最频繁的时候，或许天亮之后，情况会有所改变。

水手已经没了主意，只能麻木地点头。

两人不再试图去推开那些紧闭的门窗，而是沿着石板路，小心翼翼地朝着村子另一个方向探索，希望能找到一条离开的路径，或者至少，一个能让他们捱过这漫长夜晚的庇护所。

手电的光柱在死寂的村庄里晃动，照亮一扇扇紧闭的门窗，像一张张冷漠拒绝的脸。

而那种被窥视的感觉，从未消失，反而因为门窗的关闭，变得更加肆无忌惮。仿佛那些躲在门后、窗后的东西，正透过缝隙，紧紧地、贪婪地注视着他们这两个瓮中之鳖。

黑暗，正在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