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粘稠、带着非人恶意的“视线”,如同实质的冰锥,穿透沸腾的荆棘漩涡,狠狠刺入张奕哲的灵魂深处!那是夫人!或者某种比夫人更古老、更本质的存在!它在门后!它已等候多时!贪婪地“注视”着这枚即将被彻底雕琢的“艺术品”!
侍者惨白的手指,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已然触碰到他后颈的汗毛!
没有思考的时间!只有最原始的求生本能!
张奕哲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带着被美与朽彻底撕裂的感知,朝着那疯狂旋转、仿佛由无数尖叫荆棘构成的漩涡通道,纵身跃入!
失重感!
并非物理上的坠落,而是灵魂层面的彻底剥离!仿佛整个人被扔进了一个巨大的、高速旋转的离心机,又被浸泡在冰火交织的浓稠液体中!眼前不再是景象,而是纯粹混乱的能量风暴——极致的、圣洁的、冰封万物的“美”之光晕,与浓稠如沥青、散发着终极腐烂恶臭的“朽”之暗流,疯狂地撕扯、混合、爆炸!
视觉、听觉、嗅觉、触觉……所有感官在瞬间被碾碎、被重组!他看到无数破碎的、完美的面孔在光晕中尖叫着融化;他闻到紫罗兰的甜腻被腐烂内脏的气息彻底淹没;他感到自己的皮肤在圣光中消融又在腐朽中重生!左脚踝的烙印如同被点燃的引信,粉红色的光芒疯狂闪烁,灼痛与冰冷麻痹感如同两条毒蛇,顺着他的脊椎疯狂向上缠绕,啃噬着他的大脑,试图将他的意识彻底同化、扭曲!
“我即是我!我即是我!我即是我——!!!”
在意识即将被这美与朽的炼狱彻底撕碎、被那烙印彻底吞噬的前一瞬,张奕哲用尽最后残存的、源自生命最本源的意志力,在灵魂深处发出了无声的、歇斯底里的咆哮!规则三的咒语,不再是机械的重复,而是点燃生命之火对抗虚无侵蚀的绝唱!
这源自“存在”本身的微弱呐喊,如同投入沸腾油锅的一滴水,瞬间引发了通道的剧烈震荡!那撕扯他的美与朽的能量洪流,似乎因为这极度聚焦的、对“自我”的顽固坚持,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排斥?
就是现在!
混乱的漩涡中,一点极其微弱的、并非来自美也非来自朽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般闪现!那是……镜子通道的出口?还是另一个陷阱? 张奕哲早已无法分辨。他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溺水者,凭借着那一点微光在混乱能量流中的坐标,用尽被撕扯得支离破碎的意志,朝着那个方向,狠狠地“撞”了过去! 轰——!!! 仿佛撞碎了一层坚硬的、无形的琉璃外壳! 冰冷!潮湿!带着城市特有尘埃和尾气味道的空气,如同无数根钢针,猛地灌入他灼痛的肺叶! 坚硬、粗糙、带着碎石硌痛感的触感从身下传来! 刺耳的、尖锐的汽车喇叭声,混杂着模糊不清的人声喧嚣,如同潮水般瞬间涌入他几乎被美与朽撕裂的耳膜! 张奕哲猛地睁开眼! 视野剧烈晃动,模糊一片,全是生理性的泪水和旋转的光斑。他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仿佛刚从绞肉机里被抛出来。口中满是铁锈般的血腥味。 他挣扎着,用手臂支撑起如同被拆散重装过的身体。手掌按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触感粗糙——是柏油马路。 视线终于艰难地聚焦。 眼前是一条狭窄、肮脏的后巷。两侧是高耸的、被油烟熏得漆黑的墙壁,墙根堆满了散发着馊臭味的黑色垃圾袋,油腻的污水在坑洼的路面汇聚成反光的小水洼。远处巷口透进来城市夜晚特有的、被霓虹污染的昏红光线,以及车流喧嚣的噪音。 他正躺在后巷深处,一堆散发着酸腐气味的厨余垃圾旁边。身上那件半旧的外套沾满了污泥和不明污渍,破烂不堪。 出来了? 他真的……从那个美与朽的地狱里……出来了? 劫后余生的狂喜如同电流般瞬间窜遍全身,但下一秒,就被更深的恐惧和剧痛狠狠浇灭! 左脚踝!那被烙印的位置! 一股比在俱乐部内任何时候都更猛烈、更纯粹的灼痛,如同被烧熔的钢水直接浇灌在骨头上,瞬间席卷了他的整个左腿!他惨叫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蜷缩起来,左手死死地掐住脚踝上方的小腿,指甲深陷进皮肉里! 他惊恐地低头看去。 裤脚在混乱中撕裂了,露出了脚踝的皮肤。 那里,皮肤完好无损。 没有伤口,没有血痕。 但就在那原本应该是脚踝骨凸起的位置,皮肤下……一点极其清晰、极其妖异的粉红色光芒,正如同有生命的心脏般,一下、一下……缓慢而有力地搏动着!每一次搏动,都向外辐射出一圈肉眼可见的、带着微弱热浪的粉红光晕!那光芒透过皮肤,甚至能隐约看到下方骨骼的轮廓被染上一层诡异的粉色! 烙印!它还在!它被带出来了!而且……变得更加清晰,更加“活跃”! “不……不……”张奕哲的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恐惧的寒意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这烙印是夫人留下的印记?是某种诅咒?还是……连接着那个美与朽世界的锚点? 他挣扎着,拖着那条如同被烙铁烧红的废腿,艰难地扶着冰冷潮湿、布满油污的墙壁站了起来。每一步都痛彻心扉。他必须离开这里!立刻!马上!找个地方躲起来! 他踉跄着,一瘸一拐地朝着后巷口那点昏红的城市光芒挪去。每一步,脚踝的粉红光晕都在肮脏的地面上留下一个微弱的、妖异的印记。 终于挪到了巷口。外面是熟悉的城市街道。深夜时分,行人稀少,车辆呼啸而过,尾灯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拉出长长的红色光痕。街对面24小时便利店的灯光,散发着廉价而安全的暖黄色。 正常的世界。充满烟火气,充满不完美,充满……真实。 张奕哲靠在冰冷粗糙的巷口砖墙上,贪婪地呼吸着带着汽车尾气和尘埃的空气,这污浊的气息此刻却如同救命的甘露。劫后余生的虚弱感和左脚踝持续不断的灼痛交织在一起,让他几乎站立不稳。他需要帮助,需要去医院,需要……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却又异常清晰的……刮擦声,毫无征兆地在他耳边响起。 嚓…嚓…嚓… 那声音……那声音!像极了在俱乐部那个恐怖展厅里,覆盖着红布的人形轮廓下传出的……指甲刮擦天鹅绒布的声音! 张奕哲的身体瞬间僵直!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他猛地扭头,惊恐地看向声音来源——巷口墙壁上,一块被雨水侵蚀、剥落了大半的旧电影海报! 海报残破不堪,画面模糊。但在剥落的边缘,在昏暗的光线下,那残留的、斑驳的印刷油墨和纸纤维的纹理,极其诡异地……扭曲、组合…… 形成了一只眼睛的轮廓! 一只被几道如同荆棘般的、深色污渍缠绕着的、没有瞳孔的、只有一片浑浊黑暗的眼睛! 荆棘缠绕之眼!俱乐部的徽记! 它……跟出来了?! “呃啊——!”张奕哲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他再也无法忍受,爆发出最后的力气,拖着那条燃烧般的左腿,朝着街对面那家散发着暖黄灯光的便利店,跌跌撞撞地狂奔而去! 便利店的门被粗暴地撞开,门铃发出刺耳的叮当声。 收银台后,一个正低头玩手机的年轻店员被吓了一跳,抬起头,不满地看向门口这个浑身污泥、衣衫破烂、状若疯魔的闯入者。 “喂!你……” 店员的话戛然而止。他的目光落在了张奕哲的脸上,然后,不受控制地、缓缓地向下移动,最终死死地定格在了…… 张奕哲那裸露的左脚踝上。 那点妖异搏动着的粉红色光芒,在便利店明亮得有些刺眼的日光灯下,清晰得如同黑夜中的灯塔! 店员脸上的不满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表情。那表情里有瞬间的惊愕,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了然?甚至……一丝隐秘的、几乎无法察觉的……狂热? 他的嘴角,极其极其细微地,向上抽动了一下。一个僵硬而冰冷的弧度,在暖黄的灯光下一闪而逝。 张奕哲的心,如同坠入了万丈冰窟。 他明白了。 这烙印……这光芒……它不仅仅是诅咒,是锚点。 它更是一个……标记。 一个向那个隐匿于美与朽阴影中的世界,宣告他存在的……灯塔。 夫人……或者说,那个追求极致之“美”的、非人的存在……它的目光,它的领域,从未真正局限于那座俱乐部。 它早已渗透进了这看似平凡的、充满烟火气的世界。如同腐朽的气息,无声地弥漫在每一个角落,等待着下一个被“美”所诱惑、被“朽”所标记的……胚芽。 便利店的玻璃门在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部分街道的喧嚣。但张奕哲知道,他永远无法再回到那个“正常”的世界了。左脚踝的烙印灼痛依旧,那妖异的粉红光芒,如同恶魔的心跳,在他皮肤下,在店员那了然又冰冷的注视下,一下,一下……缓慢而坚定地搏动着。 城市璀璨而冰冷的霓虹灯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窗,流淌进来,将他的影子,连同脚踝那点不肯熄灭的妖异粉红,长长地、扭曲地投射在便利店光洁冰冷的地面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