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芮她的话音刚落,雪林坡上坡下齐齐传出交互应和的尖锐呼哨,骤疾的战骑蹄铁声隆隆震响,树叶落尽的银杉与雪松上无数安栖着的虫鸟鼠被惊得吱吱呀呀乱叫乱跑。
那游击营伍长速濡申强压惧意才拔出腰刀,可斗角马骑兵的疾影已笼罩住了他,没来得及举起刀便见银光一闪,他连人带盔被狠狠击倒在地,随后跟进的骑兵马鞭一卷,把速濡申活抓在后鞍。
不敢有丝毫大意的娜芮不吝惜法力撒血在祭戒晶石上,驱集风力吹使木鸢过来接了自己,但斗角马骑兵已密密麻麻冲到眼前,娜芮没有间隙去接上楚苍寒,只能先再乘风盘旋上低空。
“往雪林山坡上跑!我来接应你!”娜芮朝他大声喊道。
楚苍寒应了声好,瞧瞧地面上的去路都被骑兵遮掩,便后脚跟蹬住树干,借力猛然跃上高处的枝丫,凭借在大教堂爬墙壁石雕练习的经验,在一棵棵高大的树木间连跳向山坡上。
“不准用强弓硬弩!”斗角马战骑队里百骑长沉声命令,数名拽满箭弦的只好骑兵放下弓弩。百骑长说道,“四公主因想独自去山顶处射杀那只鳄喙猛禽,却被游击营的骑队埋伏生擒,现在不可妄杀,只要捉活**换四公主回来。”
“可恶!明明没发出半点动静怎么还是被事先察觉到了。”骑兵们恨恨的叫道,展开阵型去追击树林之间跳起来比猴子还快的楚苍寒。
不知轻重动作粗暴的楚苍寒在一路跃进时把正在树干枝叶上觅虫的榛鸟、杉鸡搅得鸡飞狗跳,那一地雉毛恰好撒落在那些快马加鞭的斗角马骑兵们头上,差点搞得他们弄错了追击的方向,滞停了好一会才继续狂追。
楚苍寒只看着空中娜芮木鸢所引导的方向前进,两人一天一地朝着银枫雪林山的高处飞驰。
冬日傍晚的天色很快完全暗了下来,雪冬寒意随着夜晚快速加剧,逃到半山腰的楚苍寒与娜芮两人四周万籁俱寂,触目皆是森森然的一片漆黑。
楚苍寒刚想出声向娜芮说那些斗角马骑兵已没有再追过来,却忽然听见一声猛禽的锐厉呲鸣,闪电般一道灰影掠过空中,娜芮‘呜哇’痛叫,折断一翼的木鸢与娜芮双双翻坠下来。
楚苍寒瞅准时机跳到树干上接住娜芮被击倒的娇躯,护在怀里,问道,“哪里受伤了?有看清楚是什么东西吗?”
“楚苍寒你个傻蛋,有阿忒亚奇记忆的你都不知道是什么鬼东西,我怎么会知道?快点来帮我裹住伤口。”左脚足裸被利爪划伤仍流血不止的娜芮还不忘咝咝吸着冷空气骂他。
要是平常时候楚苍寒肯定要和她斗嘴,状况危险便在树干背阴处稍藏,撕一块自己的衣袍给娜芮包扎,止住鲜血溢流。
“如果是阿忒亚奇的战斗记忆里都没有遇见过的猛禽,肯定非常棘手。还得继续逃。”娜芮气沮的说道。她所掌握的风元素法力擅长的是迅敏灵捷的机动力,并藉此出其不备的突袭的敌方,可现在居然被对方抢了先攻,足裸的伤口太深,在愈合之前她的法力都会被削弱不少。
这边的楚苍寒未及作答,匆促扑上来摁住她的小脑袋,压着她一起趴伏身子,几乎是同时,三人合抱粗的银杉糙硬树干被利爪轻松催折,一只翼展有两个楚苍寒那么夸张的鳄喙猛禽冲飞而过。
楚苍寒一手护住娜芮,一手嵌起龙牙十字戟做支撑,勉强落在地上稳住。
“风叶刃!”
在他怀里的娜芮一声娇叱,捻动指诀祭戒凝起一股迅风旋卷树木针叶在猛禽后背,暗袭其颈。
“铛铛—”
猛禽的躯体竟宛如铁石一块,无数锐利的风叶刃伤不了其丝毫。
“可恶的牲畜…”娜芮还没骂完,鳄喙猛禽翼动舵羽翅膀,落叶雪花被纷纷卷起,四处一片迷蒙呛鼻,楚苍寒虽看不清,敏锐的耳鼻没有被减弱丝毫,他斜退数步扎住马步,左臂蓄劲挥起十字戟锋刃,‘砰砰砰’硬挡数下鳄喙猛禽的贴地飞爪钳。
“好大的力气啊!”楚苍寒险些跪倒,被震得眼前微微发黑,左手虎口被震裂裂流血。
“我堂堂帝亚斯王国风女神司铎,竟会被你连累到如此困境!”娜芮愤愤然抓住楚苍寒的衣领以藏住身子,幽怨的说道。
虽然帝亚斯每年都会有新的司铎主教获得荐举上位,王国征战频繁,死于内斗或者战争的司铎的一年内也至少三四位,但若真死在这无名牲畜手里可沦为帝亚斯王国千年笑柄了。
“那也不关我什么事,又不是我召唤它出来的。”楚苍寒委屈的说道。
确实是不关你事,一切都是本姑娘要来追阿忒亚奇招致的!想到这娜芮更气恨不已,牵连足裸那里的冰冷刺痛更甚。
那鳄喙猛禽的利爪被十字戟的格挡切掉两三个钳甲,惊诧的看了看楚苍寒,没有再度强袭他们,拍动翅膀飞上空中,愤怒的引吭长嗥,音声在死寂的雪林半山腰处远远传开,且隐隐有回响。
“这牲畜在呼唤同伴!”楚苍寒苦叫道,顾不得山下那还有斗角马骑兵在,当即横抱起娜芮踏雪奔跑下山。
“我的黑樱桃木鸢…”娜芮望着跌落在树枝间渐行渐远的木鸢,痛心疾首的说道。
她一时忍不了心底怨忿,居然张嘴就在楚苍寒的肩头留下一排见血丝的齿痕,可熔融了阿忒亚奇的他血肉热力异于常人数倍。
“好疼!”
“好烫!”
两人双双吃痛,互瞪了对方一眼,危急情况无法多做计较,但楚苍寒的腥苦的血丝却为娜芮发冷的娇躯带来阵阵暖意。
没等楚苍寒跑出多远,鳄喙猛禽的呼唤带来了地面的微微颤动,树叶枝丫上的积雪被簌簌抖落,踏裂铁石的骇人脚步声在迅速接近两人。
楚苍寒转为把娜芮揹在后背,分离了十字戟的两柄利刃紧握在双手,站稳脚步屏息凝神迎敌。
“后面!使左手的碎刃震!”娜芮厉声提醒,楚苍寒应言出手,偷袭不成的鳄喙猛禽没敢再攫碎刃震的锋芒,掠飞躲向一旁。
这时那只跑步声响喧天动地的巨兽雪尘仆仆的到来。
惨淡星光下只见它十余米高,头扁体硕,四肢肌理好似玄武岩,外露的两颗獠牙长到快遮住布满血筋的怪眼视线,肤色如炭,瞧上去已丑恶难当。
“这是…这是霜岩猩猩。”楚苍寒翻出脑海对应的阿忒亚奇的记忆,说道,“这种猩猩除了它的屁股和脖子以外的皮肤据说跟玄武岩差不多坚硬。”
“我来银枫雪林山这么多次,怎么从来没见过这种猩猩啊!”娜芮快要抓狂。
霜岩猩猩抬手就是一拳挟劲风横扫过来,楚苍寒机敏的高高跃起,攀在左近的较低的树枝上,在他身后的一株雪松已被猩猩的铁拳生生打断。
鳄喙猛禽趁势夹攻过来,楚苍寒分身无术,只得先一脚把娜芮踢落到树下。
他的左后肩即刻被其一只利爪钩入肌肉里,意欲直接把楚苍寒当成到嘴的猎物带飞上天,但在经受之前的熔炼后他忍耐肉躯伤痛精神力远超这只牲畜想象。
楚苍寒左手松开碎刃震抓住鳄喙猛禽的脚胫骨,右手甩起龙鹫刃直切下去,它全然没想到他还能如此反击,毫无防备之下一只腿爪被‘咯啦’一声斩断,楚苍寒也得以脱身落到地面上来。
“呃啊…”
楚苍寒刚伸手去捡在倒插在地的碎刃震,后肩的伤口那里冰冷入髓的刺痛透入血骨之中,一时动弹不得。
但有阿忒亚奇的炽焰热血熔继在他的躯体之内后,即便不如以前却也能极快的驱逐掉那猛禽利爪施加的霜毒,且慢慢地自愈,收住创伤处流血。
见楚苍寒没被霜毒冻结血液致死,鳄喙猛禽怒不可遏,躁急的大声嗥叫催逼霜岩猩猩锤死这两个人类。
那猩猩猛一摔胸脯,握拳向委顿在地的娜芮砸下。
“住手!”楚苍寒怒喝一声,早看在眼里的他掠起碎刃震飞身至娜芮身前,两柄武器嵌成十字戟举过头顶死扛。
“嘭!”
楚苍寒被巨力拍得在单膝跪出个小土坑,横挡在头上天十字戟总算握死没脱手,交叉在前的碎刃震把霜岩猩猩拳头里的中指食指顶得外翻,折断了。
楚苍寒顾不得扛这一拳砸之后五脏移位般的发黑眩晕,跌撞着退回去几步,抱起娜芮往漆黑不见五指的雪林里跌跌撞撞的狂跑一阵,寻一株大树边姑且躲着。
“你听我说,娜芮。你在这里等我,我有办法收拾那只天上牲畜了。”楚苍寒急急忙忙的向她说完,回头瞄一眼那只霜岩猩猩,它果然并未在鳄喙猛禽的再度催逼下追打过来,衍赤遗馈的慈悯,令他察觉出这只霜岩猩厌恶鳄喙猛禽的号令,只是投鼠忌器不得不遵从。
刚刚的跌落让娜芮足裸那包扎着的衣袍一片殷红,加上渐渐入侵至肺腑的鳄喙猛禽霜毒使她蜷缩发颤,嘴唇紫裂,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只能缓缓摇头。
楚苍寒深明机不可失,拖滞下去今夜有死无生,用自己的额心碰着娜芮额头青丝,并将龙鹫刃交予她手里,说道,“我去引开这两只牲畜,你就原地等我,我一定会回来接你的!”
说罢,绰碎刃震在腰,迳奔向那只霜岩猩猩那里先。
“我可以帮你的,大猩猩!”楚苍寒在后背以兽语朝它恳切的大喊道。
鳄喙猛禽一见到他急切的坠扑过来,只是一柄碎刃震已先横掣在其来路,猛禽无奈只能刹停,愤愤地嗥令霜岩猩猩动手。
楚苍寒面对大猩猩被迫听其命令再拍下来的一巴掌,不躲不逃不挡,以兽语厉声大喝,“我可以救你的家人们!”
霜岩猩猩愣怔住了,它仿佛是听懂了楚苍寒的言语。
大猩猩之前目光里的局促不安的便被楚苍寒所看透,而关键时刻奏效了的言语令他悬在喉头的心暂且一松。
他心头微酸,想道,“谢谢你的遗馈所带来的能力,衍赤。”当下绕过大猩猩挡在前路的庞大躯体,迳往银枫雪林山峰顶奔跑,鳄喙猛禽的气息是从山顶处来的,那么巢穴肯定就在山顶。
为了及时回救被霜毒侵袭娇躯的娜芮楚苍寒不遗余力的奔跑不休,但隆隆踏响巨大脚步声的霜岩猩猩三两大步就追上了他,把他放在手里,用兽语说道,“你真的能救我的家人吗?前几天也有一个披虎皮握强弩的少女不自量力,独自一个想上山顶来射杀那只冬鹗雄雕,却被一位女军官带领的人类骑士偷偷埋伏,活抓了回去。”
其实,楚苍寒方才被猛禽利爪深深戳伤却能极快的恢复神气,才使它心底燃起一点希望。
楚苍寒概然一笑,拍着胸脯道,“我用项上人头担保!”
得到肯定回答的它报以兴奋的大吼,带着楚苍寒如一团灰色闪电向峰顶驰骋而去,后面的冬鹗雄雕猛禽见那霜岩猩猩无惧家族被它所劫持,携着楚苍寒往峰顶疾奔,气忿得目眦欲裂,当即展翼,从高空疾飞追杀过来。
霜岩猩猩带着楚苍寒几乎是转瞬之间抵达银枫雪林山峰顶,这里望过去光秃秃的无树无木,但在中间却有一个极深陷坑,且坑壁结满了小冰刺难以着手。
霜岩猩猩只说了句“我的家人们都在坑底的冰牢里,我来挡住这只冬鹗雄雕”后直接把楚苍寒扔进了峰顶的大陷坑里。
他完全没有想到大猩猩能这么简单粗暴,得亏他肉体与精神都已经受过太多惊悚磨砺,遇险已能镇静不乱,他双手握紧碎刃震猛借势插进坑壁坚冰里数寸,一路减速滑降。
到坑底后,楚苍寒看见了一大块霜晶笼成的极薄大冰盖,里外层面密密麻麻的竖满了约一米长的圆柱体冰刺,椎体还有唾沫黏着。
在冰盖底下共有四只霜岩猩猩被困住,一只青壮雄性揽住两只是体形矮小的幼年抵御霜冻,剩下一只看起来年老体衰的已阖眼躺倒在冰面上,好似死去多时,冰面底下残留许多人类牲兽的骨头。
楚苍寒扶住坑壁里的碎刃震轻轻踏在冰刺的间隙,朝冰盖里面以兽语喊道,“喂喂!还活着吗?我是来救你们的!”
青壮霜岩猩猩听见他声音后四处张望了一会才找到了他的身影,与他说道,“不要踩下来,冰盖很容易崩碎,上面的冰刺戳不死我们,刺上面附带的那只大鸟的霜毒也会冻死我们!”
楚苍寒听它一讲,收脚靠碎刃震回挂到坑壁上。
现在状况危殆,他必须尽快想办法融化了这个棘手的大冰盖牢笼以救出它们。
“对了,熔化!”楚苍寒灵光乍现,冒出一个主意。
他伸出右手大拇指咬破,让自己的鲜血缓缓滴落在大冰盖上面。
他体内的炽热龙血甫一接触到冰盖便将其迅速熔化成水滴落在地上。
方法顶用令楚苍寒大喜过望,但大拇指咬破后血没滴多久就因其强韧躯体活力自愈,他发狠一连咬了十几次大拇指,使用阿忒亚奇的血硬生生把眼前的大冰盖牢笼熔成了一滩水。
青壮霜岩猩猩放下两只小的猩猩,过来朝楚苍寒拜了一拜,以兽语说道,“虽然不知道你这个人类为什么要来救我们,但你毫不吝惜你的血救了我们三个,大恩不言谢,以后我的命就是你的了。”
说罢又带着小猩猩去拜了拜那只刚被冻死了不久的老猩猩,祷祝道,“孩子已被一位人类善人救下来了。安息吧,老族长还有姐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