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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她

维塔斯的异想世界 Vitas 3747 2025-12-15 20:56

  

她出生在秋日的暖阳中,她的母亲告诉她在生她时做了一个不停向下坠落的梦。实物的脐带被冰冷的剪刀剪断,可是一生的羁绊将缠绕住她,直到她的灵魂消散。

  

作为传统大家庭的第一个孩子,她是备受宠爱的,家人会将她高高举起,会把那个为男孩所起的名字掩去。那个将她带到这个世界的女人拥有了她的起名权力。她是被他们捧在手中的公主,刁蛮任性,肆意妄为,拥有一切所谓“家中的小皇帝”的风范。那个冠以她姓氏的男人很爱她,愿意笨手笨脚地为她换尿布,愿意为她放下手中的烟蒂,愿意为她暂停热爱的游戏。

  

或许一个人备受宠爱或者太幸福时,上天便会施加困苦,让她明白这世间不存在一帆风顺。那个女人的眼泪好似暴雨,那个男人的咒骂在空中盘旋,她抱着精致的布偶躲在衣柜里。男人的手落在女人的脸上,她跑出衣柜抱住男人的腿,却被男人踹到一边,不知道男人用了多大的力,竟然将她踹到了门边。在未来的数万万日夜里,她早已忘记了前因后果,她只记得那个夜晚,那个所谓温暖的家分崩离析。那个女人告诉她,女人永远都不会离开她;那个男人告诉她,无论发生什么事男人都会爱她。她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因为所有人看向她的眼睛里仍然有对她的怜爱。

  

在她八岁时,那个身为她奶奶的人离她而去,她还不懂得死亡是什么,她只知道那个最护着她的人将永远不在与她相见,她只能蜷缩在角落一遍又一遍说着她要奶奶。男人的大哥,那个她要称呼为大伯的人,在奶奶的葬礼上说,以后我们家要绝后了。她不能理解,她不就是家里的后代吗?她的大伯向她解释,她是“她”,她子宫里的生命永远不会冠以她的姓氏。

  

女人自从离开男人之后将所有的精力都投进了事业中,就连女人的余光都没有瞥见她的痛苦与挣扎。事业的飞升意味着女人将要离开故乡,女人明白那个由自己子宫孕育的生命是要随自己去的。她再一次陷入挣扎,离开她所生长的故土,异乡是否还会有她所需的养分。那一夜,女人与她在床上诉说着自己的不易,诉说着这个职位的艰辛。她不懂,她也不想懂。夜深了,身旁的女人突然抽搐,叫唤着冷,无法入眠的她被惊起,她用自己的身躯裹紧女人。她无能为力,她知道她该走了,她无力去抗争她与那个女人的羁绊。

  

  

异乡的她来到了叛逆的路口,她学会了抽烟,让别人在她的皮肤上绘画,与无知愚蠢的少年坠入可笑的爱河。女人也变得强势,不近人情,女人明白如何用那根脐带将她禁锢。她咒骂着女人的虚伪,指责着女人在她成长中的缺席。女人怒斥她的幼稚,愤怒她的不懂事。“早知道,那个时候我就应该义无反顾的打掉你。“女人尖叫着,撕扯着她的神经,她沉默了,不知道如何回应,她不明白,既然那个女人已经想到了要打掉她,为什么还要把她生下来。后来她在那个女人的母亲口中知道了一件事情:女人当时怀孕了三个月,但是她与她丈夫的感情开始有了裂隙,事业也遇上了机遇,可是单位可不会让一个怀孕的女人任职,女人来到医院,挂了号,静静地等待着,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又让女人狼狈地匆匆逃离。她觉得可笑,她不明白自己出生的意义,是为了维系一段岌岌可危的婚姻?还是以一个男人的身份使自己的姓氏得到传承?可惜,男人与女人还是分开了。她也不是一个男孩。不过,日子里也并非全是痛苦,男人与另一个女人给了她一个妹妹,她很喜欢她的妹妹,她的妹妹并没有分走家人对她的爱。男人的新妻子告诉她,爱是没有上限的,爱意只会越来越多,每一个人都拥有家对自己独有的爱。

  

她再次来到了新的地方,但是只有她孤身一人,她开始了在市一中的高中历程。她与女人的关系因为远离而慢慢缓和。她开始理解女人的不易,明白女人的不甘。离开家的日子里,她再次感受到了家庭对她的重视,感到那些目光中的爱意。

  

可是,天永远不会随人愿。一切都源于她联系不上女人。她知道女人的工作繁忙,所以她等待。可是强烈的思念,无处倾诉的委屈怎么等得起。她开始寻找蛛丝马迹,最后她在女人同事的口中知道了女人突发重疾,被送往市医院抢救。她再次拨通了女人的电话,那一头传来的却是一阵又一阵的呜咽,她想起了她聋哑人的表姐,她不停地问着女人在哪里,她尖叫着,她抽噎着,她好害怕。一股莫大的恐惧袭来,她声嘶力竭,几乎所有的力气都用来哭泣,唯有对女人的思念与依恋支撑着她前行。周遭的人纷纷侧目,她好像一个疯子奔跑着,痛哭着,恐惧与不安拧成一股绳勒得她窒息。她请了假,坐上了出租车,她一直在流泪。她再一次见到了女人。女人躺在ICU的病床上,神色暗淡,摇摇欲坠。她恍如隔世,女人强势的影子伴随了她十七年,女人是意气风发的,是不可撼动的,但不是脆弱的。她走进病房,她告诉自己不要哭,女人的母亲也一遍遍地叮嘱不准哭,可是她看见女人的父亲喂女人喝粥时,仍然不能自己。她还是哭了。女人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脑梗伤害了女人的脑细胞,使她无法再像正常人一样讲话,甚至暂时夺走了她的记忆,她忘记了怎么写字,忘记了一些字。女人抓着她的手,眼泪大滴大滴往下掉。她用手指了指自己,嘴巴张开,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女人用一种极其别扭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告诉她:“我记得你,你是我的女儿。”

  

那一夜,枕头被泪水打湿,她第一次那么害怕,害怕失去她的母亲。

  

也是那一夜,她斩断了所有离开的念想,斩断了对去往异国的豪情壮。她无比清楚地感受,那一种对母亲的渴望。

  

女人在经历了大病之后,变得温柔,女人想要的不再是功名利禄,她想要好好陪在她的身边,陪着她感受人生。她与女人因为疾病变得更加密不可分,她明白女人对她的重要,明白了她的女人的依赖,只要在女人身边,不论她是好是坏,成功或失败,她都可以是肆无忌惮的小孩。也只有在女人的怀中,她才可以是肆无忌惮的小孩。

  

日子就是这样的稀松平常,女人的身体日渐好转,男人与她的继母仍然恩爱,她的妹妹健康地长大,她又有了一个弟弟。她和她的妹妹长得像各自的母亲,她的弟弟长得像他们的父亲。不知是什么缘由,她总是更喜欢妹妹多一点,妹妹也更喜欢她多一点。大伯也有了自己的儿子,小姑也有了自己的女儿,她好像不再是一家人的掌上明珠,可是她也没有感到被冷落。她明白,那些来自家人对她的爱是不会少的。

  

高二那年,她的舅舅,女人的堂弟,去世了。这个消息对她是突然的,那是在一个夏夜,虫吟就在耳边,她看着女人与女人的姐姐窃窃私语,她听到了,死了。她想到是舅舅笑起来弯弯如月的眯眯眼,是舅舅憨态可掬的模样,是与舅舅因为工作不得不分居两地的妻子,是舅舅与舅妈所生的双胞胎弟弟。又一次,她再也见不到她了。那一天,她还是哭了,但是哭得没有声响,她就那样静静地,静静地任由眼泪溢出滑落,溢出又滑落。她在见不到那个总是笑的像弥勒佛的舅舅了。第二天,她背起书包,开学了。

  

高考后,她拿到了一个进入二本大学的资格,左挑右选后,选择了离家两百公里的省会城市里的大学。她本以为她长大了,她不会再流泪了。可与女人,家人的每一次分别,就算是仅仅两百公里的路程,也让她泪如雨下。她总是向女人撒娇,不要读书,不要离开,她要待在家里,待在他们身边。女人父母的身体,衰老的痕迹愈发明显,那是将她带大的外公外婆,那是一直包容她宠溺她的外公外婆,他们不懂教育,但是在她生长二十年的观景里,他们给她的永远是偏爱。她仍然害怕面对亲人的离去,她知道死亡不仅仅是再也不见。

  

在宿舍的狭小床板上,她做了一个梦。她梦见她在天上,她从天上望着人间,她看见一个女人抚摸着自己的孕肚,脸上是踌躇与犹豫。她看见那个女人在冰冷的医院里来回踱步,眼里是不舍与困苦。但是她抓住了女人眼中对自己肚子里生命的怜爱。她指着女人对神明说,我想要成为她的孩子,余光中她瞥见女人离开医院的身影。她梦见她在婴儿时期睁开的第一眼,那是所有人灿烂的笑脸,他们眼中满是欣喜与慈爱,就连大伯也是,她看见那个手忙脚乱为她换尿布的男人,那是她的父亲。她很开心,很开心能成为这个女人的孩子,很开心能成为这一家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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