赊命刀的谣言

我曾听闻民间乡野有谣言说，自古代时便有游荡着的赊刀客，他们专挑那暴雨夜现身，赊刀之时用刀背将钉子钉入赊刀人家里中的宗祠梁柱上。

赊刀时不收半枚银钱，只在刀柄系半张黄纸：

若新生霜噬的骨纹未凝成救赎之火，则刃锈成银箔啮鬼婴夜夜啼哭收债。

刀就像是活契，债主需用他们这代人的半条命运来温养刀刃，刀刃在生长的过程中不断的啃噬债主骨髓里的钙质，吞咽他们血汗熬成的盐，当淬火的盐粒在刀脊结晶，它舔舐债主骨纹里的盐霜，那些被年轮啃噬的利息，终将在淬火中锻成赎回黎明的刃…

人这一生大多数从产房血锈啼哭声中传来，也当归ICU亲人白幡哭嚎中去吧。人生于世间，初啼即哭，终亦以哭辞世。这初啼原是赊命刀划破母体出世的活契，利滚利，宣告一新生命之降临，然我常自问：若可选择，我宁未曾踏足此世。千百次自问：汝真无悔乎？若未曾至此世，汝可有所憾？

答曰：决然无悔。

这四年间，余不敢窥朋友圈九格之窗，恐膳馐悬如锈匙。点赞者皆衔霜燕，定位处尽索债痕。裂镜蒙尘处，二十六道年轮孽债纹正噬月光，慎启此窗，恐惊池鱼。三载负累锻铁骨，只能逆刃隐锋藏。犹记当年，赊刀人负刀夜遁，于梁柱暗刻：\"待米贵如金，债息如蛆，稚子长成反哺后才可收刀取账\"。

我仍再与命运抗争。虽非哲人，然若必在宿命论与命定论间抉其一，我取后者作淬刀汤，信这铁水能浇穿亲情收据，信这刃纹可削物债单。笔作铁锤纸为砧，且将硫磺淬冷锋，盗取坟山野茉莉。熔作逆刃祭血亲，字句犹带炉渣烫，墨痕渗进松木纹。

族谱是在油锯哀鸣里，碎成待焚的债契。

我信命运可变，至少我愿为之奋斗。我已失诸多：信任如卷刃，友情似淬裂刀身，我最珍视的亲情在刀柄，结成母亲剖腹痕的朱砂印。我惧命运，惧至极。然我所惧非其直接安排我，乃其安排我之家人，使我连赎罪之机亦无。

或此亦为我自我救赎之一途，以一代人命运温养这柄残刀。我在乎我之亲人、兄弟、姐妹及朋友。因有彼在，我不敢信宿命。我不得不择不甘于所谓宿命论。于某些至暗之时，我总觉命运在安排我，狠狠安排我。然实则，乃我自择，将皮带的抽打锻成刀鞘。命运啊，命运啊！且将赊命刃的寒芒与伐木锯的黑烟，将一切因果，统统锻进我髓腔里，若汝不给，我则硬抢矣。

若此刀刃出世之前，有一次选择之机，它必尽一切办法告它父：切勿激动！汝一用力，我即出矣。母十月怀胎，含辛茹苦，却签下这份活体欠条。或今生之父母关系，乃因前世我等为冤家。不然，我何如剥削阶级般，不断伤害彼等？究竟何等冤孽，使我沦为一把吸食亲情的赊命刀？此悲似无尽，此悲剧究竟谁在导演？其实，它可立止……

若可——不，无若，乃必！我为此戏主角。若导演欲拍一悲剧，或将我\"咔嚓\"，另选演员；或我下，将其演为一喜剧。此喜剧必演至我父母百年之后。

我非作家，乃一\"背债者\"。我已无合适之词以形容此书。我文笔有限，仅止于此。于他人之评价，我无所屌谓。写小说此事，是将锈迹熔成赎契铁水。此些年，我所行之路、所见之事、所闻之狗吠、所食之苦……说白了，我即在倒垃圾。我此垃圾桶已快满，至少将其倒于文字中、倒于小说中，总比存于心为佳。或我此举过于自私，故我须致歉，抱歉令汝等见此\"垃圾\"。

再三思虑，写此独白仍须说明情况。写此书于今之我意义重大。为一\"背债者\"，我非激将读者读下，仅我文笔实差。

2025.1.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