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这日清晨早起,彩画见外头天阴着,便换上一件半旧的石青色灰鼠皮刻丝八团纹窄裉袄子。头上抹了桂花油,拿梳子细细地梳起来,绾作家常发髻,插入两枝银凤镂花长簪,淡淡的化了妆,便推开门,往正屋这边来。
她穿过回廊,只见正屋的门帘子被人打起来,一个丫鬟端着洗漱水走了出来,看见她,微微摇了摇头。
彩画心知这是还没梳洗打扮好的意思,便进了西暖阁里,坐在矮榻上歇了一会儿,见李宣家的走来,才跟着走出来,一道进了正屋里。
正屋宽敞,一进门便可见到一架青玉梨花木屏风,左右皆设了垂至地面的珠帘,从左边走进去,只见地上摆了两排桌椅,前厅的正上方挂着福禄画,画下搁着供桌,桌上有两个盛仙桃的彩绘盘和一只小巧的香炉。
从供桌旁穿过去,便是主人日常起居的窗下大炕和一架软榻,大炕对着的,便是一个贵妃椅。
那软榻边上设有梳妆台,沅氏便坐在梳妆台前,旁边站了一些伺候的丫鬟媳妇儿。
彩画二人走进去,先叫了声“奶奶”。那沅氏见是她们,伸手从一只银匣子里拿起一对耳坠子,在耳边比划了一下,才戴上去,道:“昨儿他们献的外国洋酒倒好喝,我尝着甜了些,倒没想到喝几杯便醉了。”
彩画见她脸上果然带着浅浅的红晕,忙道:“那是洋人做的酒,叫什么葡萄酒的。亏他们尽心,外头买了来,也得好几十两呢,不枉奶奶疼他们。”
沅氏便冷笑道:“是这个名儿。疼不疼的,这是念着我的好处来呢,打量我不知道。”彩画没再开口,只听她问道:“李嫂子作什么来了?我倒怠慢了。”
那李宣家的忙道“不敢”,将事情回明了:“是二太太房里的丫头不好了,一个名唤茉莉的,吹了风发起烧来,也请了外头的大夫瞧过,开的方子吃了小半个月,却不见好。二太太的意思,府里女眷多,若不小心传了人去,倒是她的罪过。”
沅氏便道:“她老子娘可是在外头跟大老爷办事呢?”李宣家的笑道:“正是呢,办了几年差,在大老爷跟前也算是有几分脸罢了。”沅氏道:“这倒方便。告诉她娘一声,你去走一趟,她的衣裳物件儿都带出去,可别留下仔细穿了染病。二太太若赏几两银子也算全了主仆一场,若不赏便罢了,只是个虚情。你从我这里带去六两银子,只说是我给的,叫她安生养病去,好了仍旧进来便是。”
那李宣家的忙应着“是”,一径出了门去,走到二太太纪氏的院子,只见院子里静悄悄的,那正厅里坐在榻上,低头看着一叠红帖子的,可不就是纪夫人。
李宣家的走进去,给她问了安。二太太心知是为茉莉的事情来的,便将那帖子丢开,与李宣家的闲话了几句。
说着,又问回过大奶奶不曾,大奶奶怎么说的。李宣家的将沅氏所说的仔细回了她,纪夫人这才满意点头,又叹息道:“倒不是我狠心,实在是病得厉害。我这里时常也有客人,过了病气可不好。”李宣家的附和了几句,这才从屋里出来,去暖阁里寻了茉莉,那茉莉自然不愿放着轻松体面的活计出去,只是也别无他法,收拾了衣物,便去给纪夫人磕了头。纪夫人含泪道:“你是个好孩子,家去养好了病,仍旧进来伺候。没钱使了只管叫人回我一声,也就算是你我情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