斛珠姑姑前脚方踏进撷秀堂就望见椿陪着披了一件薄衫的盈夫人伫立在正堂前焦急地张望,终于盼到她们仨接回宝罗郡主,盈夫人舒了一口气身子却软了下去。一旁的椿吓了一跳,忙托住夫人手臂,前院的几个小厮见状也拥了上去,一行人稳稳当当将夫人扶回了堂上的美人靠上。
“你们跪在这里,夫人没让你们起来你们便一直跪着,仔细想想都犯了什么错!”斛珠姑姑进入正堂前脚步一顿,回过身厉声训斥着赶过来的瑶川明姬。庆云没有挨训斥,但她记得椿姐姐的话,好朋友之间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她不忍心干看着于是后退几步,跪在两人后头。
“幼安,我的幼安,”斛珠姑姑她俩刚步入正堂,盈夫人满心疼爱地搂住了小小的金多多,“还好还好,全须全尾儿的。”金多多轻轻挪开了额娘的手手,在美人靠前跪下,软软糯糯地正色道:“额娘,孩儿知错,不该乱跑令额娘担忧”
盈夫人爱怜极了,柔声唤她起来。金多多起身乖乖地倚靠着她,眼神不断嫖向一旁的斛珠姑姑,“姑姑也别罚她们了好吗?”斛珠姑姑福了福身,恭敬地回话,“郡主勿怪,撷秀堂规矩不比别院,罚是一定要罚的。郡主心慈,这是她们的福气。”金多多霎时觉得人生不易,遇到固执的斛珠姑姑还是且行且珍惜吧。
椿也没闲着,接过盈夫人撤下的天水碧薄衫又唤人给郡主穿上了小鞋(金多多:…………),递来一碟子白玉方糕置于案上。金多多摸摸小肚子觉得点心来的正是时候,狼吞虎咽起来。斛珠姑姑提起茶壶,手法娴熟地醒了几杯金银花茶搁在紫檀木茶几上,等着主子一有需求就送上去。
金多多吃着喝着也不忘八卦,斛珠姑姑正细细将今日承瑚院的一切交代给盈夫人。“夫人从不让郡主外露,今儿个属事发突然。不过我在外听着里边情形,幸而侧福晋没为难郡主。”盈夫人一边听一边瞧着自己姑娘吃着香甜,眼神示意椿再上几碟。椿心领神会,含着笑像变戏法一样不一会的功夫又端上了芙蓉糕,双色马蹄糕,如意卷,糯米团子……金多多看的两眼放光,作为穿越者初次体验感竟然还不错。
“罢了,长姚郡君十八远嫁,自然成了她的心结。哪个额娘不心疼自己姑娘,心心念念想要留在身边呢。”盈夫人叹了口气,把玩着手上的掐丝银镯。“夫人也是熬过来的,想当年两次流产的不明不白,好不容易得了郡主金尊玉贵地养着,王府又不比民间,哪次磕磕碰碰不是提心吊胆呢……”看来斛珠姑姑对育儿深有体会。
“额娘~侧福晋嬢嬢也有女鹅吗?”金多多歪着头问,“孩儿为何不曾见过那位姐姐呢?”额娘爱怜地摸摸自己姑娘的小脸蛋温声说:“幼安出生前那位姐姐就已经离家为国联姻了,幼安不曾见过也是难怪的。”联姻?好玩吗?”“郡主,联姻是国家大事,不可儿戏。”“那那位姐姐是愿意去的吗,她什么时候回家来啊?”“这……”斛珠姑姑一脸为难,“郡主,长姚郡君她……她不会回来了。”
盈夫人连带着些许的感伤接了下去,“额娘初入王府的时候,侧福晋的姚姐儿也见过几次。十来岁的小姑娘亭亭玉立,春日里几个婢女放着风筝扯着线,她在一旁欢欢喜喜地笑着看着。听院里下头说是小时候高烧不退落下了内症,自此不能跑不能跳。”“既然身子不好,为什么还要远嫁啊?”金多多表示不解。“说来话长,后来等到姚姐儿及笄之年,侧福晋高高兴兴地为她挑着夫婿,几番斟酌下来敲定了亲事,此时皇帝却下了圣旨说要封她做身份高贵的郡君。侧福晋不思其解,从王爷那得知意思大概就是皇帝看重姚姐儿,想要她风风光光出嫁。”
“可后来为什么又变了改联姻呢,额娘~”金多多换了个姿势吃糕点,用多年的好习惯举手提问。盈夫人勾出手指笑着点了点她的小鼻子,“当时啊,皇帝苦恼于四方不太平,在几位老臣的建议下认可联姻停战。皇帝本性多疑,在宗室女中挑选多才多艺容貌姣好者之时却遭到了几位亲王的婉拒,其中以履郡王态度最为激烈。这履郡王是皇帝的十二皇叔,膝下子女稀少却是个性情中人,肯为了儿女与皇帝争上一争。”
“履郡王确实保下了女儿,可是后来啊,皇帝对这个十二皇叔便不再倚重。而在乾隆五年间咱们的咸亲王被任为镶白旗蒙古都统,深受皇帝器重。王爷同样子息微薄左右为难,为了不辜负皇帝,也为了保住整个咸亲王府上下,他瞒着侧福晋,忍痛割爱牺牲了疼爱十几年的女儿。”盈夫人说到此处,热泪盈眶。氛围酝酿到极致,金多多也被感触到了,她伸出小胖手给盈夫人抹抹了泪珠。
“长姚郡君远嫁换回了咸亲王府的荣耀,王爷加官进爵却不忘每日三省其身,作为阿玛他自然舍不得姑娘,作为臣子他务必要为君分忧。自古帝王多薄情,生在皇室多有不得已,我们跟随王爷必须晓以大义通情达理。”
“可侧福晋嬢嬢一定会很难过的吧。”金多多小声嘟囔。“是啊,侧福晋后来知晓了圣旨的意图,送走了姚姐儿的那天哭天抢地却改不了结局,唤不回姑娘。后来做额娘的茶不思饭不想,膝下剩下的康哥儿也渐渐变得沉默了。”“额娘也曾去承瑚院探望过几次,当时怀像未显突然呕吐,王爷跟嫡福晋呼来太医,当场验出有孕两月。侧福晋却瞧着脸色阴沉,怕是勾起了她的伤心事我心下大骇,起身行礼离开,嫡福晋想要挽留我多说些话也婉拒了。”
斛珠姑姑捧起一杯金银花茶送到盈夫人口边,请她润润了嗓子,接着夫人的话头说了下去。“侧福晋生性娇纵却爱子深切,长姚郡主远嫁后虽怨着王爷,但到底母家是高门显贵的钮祜禄氏大族,受太后庇佑,王爷不得不礼遇侧福晋。后来嫡福晋乌雅氏,庶福晋陈氏接二连三诞下孩儿平分秋色,侧福晋母家又几番来人催她再为王爷诞下子嗣,于是常常从夫人这边截人。”
“额娘不生气吗,幼安不想让阿玛走,”金多多一副小女儿的娇嗔样。歇了半盏茶,盈夫人面色恢复了红润,“幼安,你侧福晋嬢嬢失了女儿陪伴,膝下那唯一的康哥儿又是个木讷寡言的,阿玛多去瞧瞧她也是应该的,若不然侧福晋嬢嬢心中思绪更与谁人说呢?”金多多点点头以示赞同,对这位深明大义的额娘默默竖起了大拇指。“侧福晋嬢嬢生的漂亮,幼安喜欢她,幼安以后可以常去侧福晋嬢嬢那请安吗?”盈夫人笑脸盈盈,“她既没有为难你,想必也是疼爱你的。只不过我的幼安得凡事多听多看,自保之心不可无知道吗?”金多多童声清脆,“孩儿明白,多谢额娘~”
夜晚用过膳后,金多多被椿抱去内室安睡。跪了一下午的瑶川,明姬跟庆云终于斛珠姑姑唤起来带去奴才的膳食房置了点饭食。斛珠姑姑面无表情,在他们动筷前问,“都明白今儿个犯的错了吗?再有下次偷偷摸摸出府不顾郡主安危,休怪姑姑我断食断水棒打二十棍发卖出去!”她们低眉顺眼安安分分道了句“喏”,斛珠姑姑看了看庆云声音缓了缓,“行了,念在初犯今日护主有力也算将功补过,给你们添了碗蛋黄羹。”三个姑娘面面相觑对斛珠姑姑道完谢,狼吞虎咽起来,“咳咳咳”吃的急切了些,斛珠姑姑拍拍瑶川的背催她慢点吃,“这孩子虎的,郡主的吃相岂不是你看着教的。”明姬跟庆云乐了,噗嗤一声,到底是其乐融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