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厨房里洗了洗手,便又匆匆地赶到到穆王的房间去接班。
进去的时候,看到屋里仅剩两个御医在外间值守,房间里则是另一个侍女姐姐在伺候着。
此时,穆王有些虚弱地靠坐在床上,小口地张嘴喝着侍女勺子里喂的药,难得看到他褪却了往日的凌厉,此时觉得他乖乖听话的样子,甚是有些反差萌。
我不知道自己进来到底是做什么的,便扑闪着迷茫的大眼睛,有些踟蹰地站在他面前,带着关心地问道:「王爷,您醒了,我……我有什么可以帮忙吗?」
听到声音,穆王才抬起眸子看了我一眼,眼神里似乎有些惊讶,但转瞬又一副了然的表情,冷冰冰地说了句:「你若是真想帮忙,就帮本王捶捶腿吧。」
我心知人在床上睡得久了,全身都会酸痛无比,这在我中毒卧床时深有体会,那时檀儿每天都会给我的身体捶打捏拍的按摩,帮助我活络身体,才得以好转。
所谓久病成医,我对按摩手法也是颇有心得,一口便答应了。
此时,穆王喝完了药,便挥手命那侍女姐姐退下,我见状赶紧过去接班,麻溜地搬了一把椅子坐床边,双手掀开他的被子,然后摸到他的双腿,认认真真地捶捏起来。
可是这不摸不知道,一摸吓一跳,男子的身体与女子的身体差别太大了,我这一上起手来,才发觉穆王腿部的肌肉结实而健壮,我这手劲使不上来,顿觉指尖柔软无力,一点也按不动穴位。
穆王此时神情有些疲惫,可还是支撑着靠在床上盯着我的按摩表演,眼睛里似笑非笑。
我见这场景有些尴尬,手指也实在是捏不动他双腿,只好转身去捏他的手臂,才勉强好点。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地说了一句:「陈云笛,本王梦见你了。」
我抬起头,「啊?」了一声。
「梦见你哭着喊着要嫁给本王,可本王眼界甚高,心里极不情愿,便想着一逃了之,结果你却寻死觅活骑着马千里追情郎。」他试着活动了一下手上的筋骨,半开玩笑地说着。
「害!怎么可能,我又不是你会骑马。」
我手上卖力捶打着,只当他是无聊打趣,可转念一想,不对,得趁早与他划清界限,毕竟吴夜曾告诫过我,千万不能对他动情。
「王爷,你莫不是真的心仪于我?先说啊,我可不答应,你曾说过以后要放我回家的,大丈夫一言九鼎。」
「哦?留在王府不好吗?」
「不好!」
我不想同他谈论这件事情,只好转移话题。
「你看你都被毒成什么样了,还是不要说太多话,赶紧躺下歇息着吧,我先走了,有事叫一声就行。」
穆王脸色依然苍白,好在没有太多力气和我斗嘴,就乖乖听话躺下了,我给他掖了掖被角,随后也离开回寝室睡觉了。
此后的时间里,穆王觉得我的按摩手法还不赖,每日他喝完药之后,都会派人前来传我去房里伺候,给他好生按摩捶打一番。
为此,我被李嬷嬷调了岗位,加入了贴身侍女的团队,得以每天出入穆王的房间,照着他的所有需求而忙活。
可奇怪的是,有的时候,我觉得他身体似乎很快就好了起来,与平日里的状态无异;有时候,他却像突然恶化了一般,口里直吐黑血,如此循环往复,甚是令人担心。
有一日,我问那长须郎中,穆王的情况到底怎么样?
那长须郎中想了半天,见旁边没有人,才附在我的耳边悄悄地透露说:「纵使我医术高明,如今也束手无策,估摸着王爷这情况,大约只有两个月时间可活了。」
我听罢心里大惊,像得了一个大秘密般细声地感叹道:「没曾想他这次竟是如此凶险,这毒恐怕是比我中的血伽罗厉害多了?」
那长须郎中脸色神神秘秘的,食指放在唇边作嘘声:「莫要声张,只需静待后事!」
我很够义气地点了点头,告诉他:「放心好了,我会保密的。」
想必穆王最近这样的状态,就是传说中弥留之际的回光返照,在往后的时间,我越发用心地照顾起他来。还自创了一套捶打式按摩手法,帮助他经络通畅,心情舒爽,连他的贴身侍女都觉得王爷看起来比以前温和了许多。
不过他这人身上也有一些病娇的毛病,偶尔也有一些故意的刁难。
子靳来看他。
我刚好进屋去添茶水,便很开心地与自靳打招呼:「好久未见,甚是想念。」
子靳经不起开玩笑,耳朵又微微红了起来,不过还是客套地问道:「近来可好?」
我像个没事人一般,笑意盈盈地对他说:「还是老样子,凑合着过呗。」
穆王可能觉得自己在一旁被忽略了,便开始作怪起来,一会儿说自己心口不舒服了要顺一顺,一会儿又腰酸背痛,得让人锤一锤。
我以为他不小心毒发,赶紧上去安抚他,折腾得手忙脚乱,最后却发现他是逗我玩的,真是气得人心里堵得慌。
虽然他的要求经常会比较过分,但是我心想他也没几日可活了,就忍了下来。
有时候他也疑惑,问我何时变得如此听话?
不过,我也没有正面回他,怕打击他活下去的信心,只是自顾自地摇着头叹气,脸上表现出一副天妒英才的怜悯。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过去,穆王使唤我的手段也是练得炉火纯青,有时候气得我都想打他几下,可是碍于身份有别,只得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吞。
转眼间,两个月时间快到了,可穆王的身体却出乎我意料地没有一直衰败下去,平日里黑血也不吐了,也不叫着难受了,这几天的早晨还能起床练一会儿剑,身形矫健如同康健之人,连眼神里的凌厉感也回来了。
我有些疑惑地问那长须郎中:「为何穆王如今还活得好好的?」
他却支支吾吾地咳嗽了几声,回答我:「这上天有好生之德,兴许是奇迹发生了。」
我一脸鄙夷地看着他,不出意料的话,他应该是欺骗了我。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穆王身边的人,真是和他是一样的狡猾。可话虽这样说,我心里也挺庆幸他没事,毕竟相识这么久,也有一丝情谊所在,如果他就这样死掉的话,我可能也会伤心难过一阵,不过仅仅一阵而已。
一天夜里,我像往常一样地打来热水给穆王洗漱,可他却岿然不动,看着认真拧帕子的我,突然问道:「陈云笛,你想看月亮吗?」
可还未等我回答,他就把我拉到了院子里去了,然后不知从哪里搬来一把梯子,搭在房檐上,拉着我的手直接向楼顶上爬。
我从小便有些恐高,扒着梯子死活赖着不肯上去,结果他丝毫不顾我的抗拒,生拉活拽地把我弄上了房顶,那感觉简直太刺激了。
上了房顶之后,穆王轻车熟路地牵着我行走,我心里害怕踩滑摔下去,双手死死地揪着他的袖子,一脸惊恐,还好他很快就找到一处平坦的地方,足够容纳俩人并排坐着。
「本王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没曾想却如此胆小。」他低下头,看了看此时尽显窝囊的我,不由得觉得好笑。
聪明如我,怎么会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于是生气瞪了他一眼。
「这天气还是有点冷,我知道你身体不好,那本王就勉为其难地借你一靠吧。」说罢,穆王拉着我坐下,并一把将我搂在怀里,将我的脸埋在他的胸口处。
「穆王殿下,你又趁人之危了!」
我用愤愤的语言表示不满,却因害怕滑下去而不敢轻举妄动,只好任由他抱着了。
冷寂的天空里,挂着一轮残缺的胧月,此时我才得以认真地欣赏这房顶的风景,抬眼望去,入眼多是鳞次栉比的琉璃瓦片,一块压着一块,从屋脊一直排列到檐端,默默地守护屋子里的人,瓦的尽头则是神秘而漆黑的夜,不知那浓黑如墨的虚空处,到底藏着些什么样的光怪陆离。
这时候,周围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在静夜里听起来十分诡异。
我有些害怕,警惕地抬起头四处张望道:「谁在暗处?」
穆王却不以为意,用手按下我的头说:「只是些暗卫罢了。」
听罢他的话,我这才安心下来,就这样被强迫地靠在他的胸膛上,耳边听着一声声均匀而铿锵的心跳。
此刻,仿佛情随心动,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夜色里悄然生长。
果然,人到了晚上总是容易感性,心也变柔软了。
穆王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拿出了一小瓶梅子酒,递给我。
「你冷吗?喝点酒暖和一下。」
我有些不想喝,便让他自己拿去喝罢。
可他却推脱说自己身体还未完全康复,御医特意嘱咐不能喝酒。
话说着,我身上确实感觉有些冷了,便听话地用手接过来,打开小口小口地喝着。
我们就这样以相互依偎的姿态,静静地欣赏这夜色。
不过这小酒一喝,我的身上也慢慢暖和了,话也就多了起来,和他一边看风景,一边聊起天儿来。
我有些调侃地说:「王爷,您真是身强如牛,中毒之后居然一月不到就康复了,真是奇迹,想当初我中那血伽罗毒的时候,可是每天被郎中捆着放血灌药,前一个月病得都不能下床。」
这话说得虽然轻松,但其中的苦楚也只有自己知道。
他低下头问:「很痛吗?」
我抬了抬眉,颇有些后怕地说道:「何止是痛?每天还头晕吐血,差点就活不了,若不是白......若不是我自己争气,可能早就已经投胎转世了。」
我知道在他面前,说白祁是禁忌,便识趣地打住了这话茬。
「你怎么不感激本王?那郎中和药可都是本王替你寻来的。」穆王语气似有不悦。
我有些不置可否,用哄小孩的语气回了一句:「好嘛,多谢,多谢王爷施以援手。」
他这才笑了起来,用手揉了揉我的脑袋,眼睛看向远方,口中好像在轻声地承诺着什么,恰好此时远处传来一阵犬吠,搅得我没听清楚。
夜风轻抚,带着幽凉,眼前的琉璃瓦之上,铺展着片片破碎的月光。
我和穆王就这样在房顶上坐,他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久久皱着眉头,内心好似在纠结着些什么,看起来难以下定决心。
夜深了,我脑袋有些昏沉,不小心耷拉着头,靠在他肩膀处打盹儿。
穆王这才回过神来,随即转过头用手拍了拍我的脸,柔声问道:「陈云笛,你睡了吗?」
我还残存着些意识,嘟囔着说道:「没……没有!」随即,又好似梦呓般地念叨着:「白祁,我困了。」
一切悄然无声。
恍恍惚惚间,我好像感觉到有一双手托起了我的脸颊,一道黑影试探着俯下来,然后额头上传来一瞬温柔的触感,不知为何,我并没有生气反抗,长长的睫毛在夜风中微微颤抖,只听得身边的一个心跳声也随之颤动。
在那片静静的摇曳不出波澜的月光下,没有任何激情荡跃,有的只是寂静的心动,穆王轻轻地吻上了我的唇,我睁开朦胧的眼睛,看到他柔和而又英俊的脸部线条,也鬼使神差地搂住了他的脖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