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过半，圣上心情颇好的向翟公公小声吩咐了什么，不一会，殿外便涌入几名怜官，轻纱薄裙，白纱蒙面，水袖轻舞，随乐师指尖音符一转，蛇腰丰臀尽数舞动，指尖似挑月，细腰如青峰，

一时席间交错的觥筹杯盏尽数慢了下来。

待一舞毕了，程秀茹在女末席听闻前殿传来赞许之声，似乎是叫喊着各位公子小姐上前去献几点才艺，隐约瞧着上席中有位着桃红藕衣，面红耳赤的小姐徐徐起身至殿中，足尖轻点，袖袍遮面，舞姿端的是轻巧自在，惊鸿飞燕。

陆陆续续又有几位小姐公子上前，或吟诗作对，或**抚琴，殿中一时好不热闹。程秀茹挽着苏荷一面吃酒一面赏美人，正感叹此行未有自己所想般疾恶凶险，正乐得自在时，那厢便瞧见翟公公小步行至她的席前。

人啊，果真不能将事情想的太简单。“程小姐，殿前有请。”

这圣上身边的席位不比得末尾，程秀茹一路低着头走上前，只觉得自己要成了筛子。正欲行礼，殿上率先传来淳厚威严的声音：“不必行礼，你且抬起头来。”

犹自明显的察觉到有几束目光直直射来，犀利异常。

程秀茹心下一叹，抬首向前望去。

正居首位金椅之上的便是南阳君主，曾经的珩王殿下，陪在皇上身边的自然是皇后娘娘，在往下是淑妃、镇国公老夫人、陆琛、苏老太爷、苏家老爷夫人和程昭刚，还有些未见过的皇子大臣。

正收回思绪，那淑妃便又开口了：“皇上，你看臣妾可是在说笑？臣妾说了，这程家小姐是顶顶好的皮囊，连皇后姐姐早先也是看呆了呢。”

淑妃“咯咯”地笑个不停，全然未发现皇后愠怒的脸色。

程秀茹尽力忽视上位者颇有威力的注视，低头拿起手帕勉力轻咳了两声，这两声像是惊雷，猛地令那金椅上的人回神过来。

“程家小姐似是身子不太好，脸色些许发白。”

“民女偶感风寒，恐冲撞圣上。”

稳坐朝堂十载，南阳帝不过一瞬便藏好心中乱绪，眯起一双狭长的眼笑起来，话语明面上是询问，众人却都知道不过是帝王的命令。

“朕方才与苏老太傅谈及你，听闻琴艺出超，不如趁此良辰为众人献曲一首助兴，如何？”

不等程秀茹回圣上话，方才殿中献舞的那几名怜官去而复返，一一搬来琴、凳、桌盏，动作迅速地摆放好，作礼后又退下了。

宫中的自是上好的古琴，程秀茹起手，指尖轻提，美玉轻撞，似喃喃轻语，只短短几个音便勾起了她抚琴作曲之意。

“民女献丑了。”

初音浑厚如海浪波涛，随后轻缓溪流，日落西山，有鱼跃之脆响，有鸟鸣之啁啾。

后至落叶簌簌，平添萧瑟，指尖一转，琴音疾走而下，千军万马一拥上前！

忽而琴音再转，佩环掷地，叮咛婉转，却戛然而止。

众人如梦初醒，殿中久不闻人声琴音。

“哈哈哈......好啊！”

南阳帝没曾想这程家小姐懂琴至此，龙心大悦，“程家小姐大才！这曲子朕不曾听过，可有名字？”

“陛下谬赞，此曲乃是民女胡乱自作，还不曾取名。”

程秀茹面上毫无被圣上盛赞的大喜之色，娉娉婷婷的谦逊之姿直让人倍增好感。

南阳帝连连抚掌点头，嘴角牵起的笑意都要咧到耳后根，他环视一周，神色不明的向镇国公府的席位看去。

“朕记得国公老夫人也很是善琴，今日听了程家丫头一曲，朕想听听你是作何评价。”

老夫人颔首，面容慈祥和睦，看向程秀茹的眼神中带着赞许，夸道：“秀茹丫头琴艺精湛，颇灵动，比着老身年轻时是有过之而不及。”

“喔？”

皇帝挑眉又问陆琛：“程家丫头这曲极妙，不如便由国公世子代劳，为其命名如何？”

让堂堂的镇国公府世子爷，为个乡野丫头做的曲子赐名？岂不是自降身份？众人心里一阵唏嘘，又不敢在圣上面前妄言，一时殿中又是寂静一片。

“小公爷是皇亲国戚，商贾之女也配？”

“瑶儿！休得胡言！”

嘀咕出声的是皇后所出的六公主，四皇子的胞妹李书瑶，方才受了母后的教诲，现下又瞧见皇兄警告的眼神，便知自己又说错话了，赶紧闭嘴低头。

陆琛手托酒盏，睫羽低垂遮掩住眸中寒意。

“瑶儿说的也是在理，平白的没了世子身份，是朕未想的周到。”

草民亦有傲骨，被人在殿中如此侮辱，众人看那程秀茹却毫无恼意，仍是低眉顺眼的站至殿中，一副任君安排的模样。

只是那程昭刚略有羞愤之色，却也是不敢言辞。

“来人，传朕旨意。”

殿中人俱惊。

“江南程氏一族，经商有道，敛财有方，体恤民情，不收难财灾银，程氏独女秀茹，性行谦逊，心怀大爱，有大才，朕念其家为民至此，特封程昭刚为户部大司徒，将程秀茹收为皇后义女。”

程秀茹听此圣意心下凛然，皇帝此举，竟是一下提拔了程家，明面上无上恩宠，言下之意却是将他们禁锢在皇城之中，一举一动皆在皇帝的眼下行事。

南阳帝问众人可有异议，在座百官竟无一人敢挺身谏言，只面面相觑，各自附和道。程秀茹暗自冷哼，却只能和程昭刚一齐跪旨谢恩。

若是真要在这皇城下生活，这一重身份无可置疑，确实是一个盾牌，顶着这张脸在这虎豹豺狼之地着实会轻松不小。

但是封为皇后义女，却不给公主头衔，却又不知是何意了。

彼时，众人已是惊惧万分，唯恐今日宫宴还会有大事发生，皇上圣旨一出，却是忘了“为曲赐名”一事，念叨着“散罢散罢”便拂袍而去了。

想来他早有此意，不过今日宴上，六公主无意的一句话却正中他下怀，顺水推舟罢了。

皇后款款向前，虽不知皇上此番是何意，却也是见过大事的人，况且又喜程秀茹，于是拉过她的手，怕她受惊，细细安抚着，眼中尽是慈爱：“既已如此，本宫便会当你是女儿一般。你且宽心，闲时多来凤栖宫坐坐，陪本宫话家常。”

她见程秀茹神色专注，显然是将自己的话放在了心上，便又道：“瑶儿只是有些口无遮拦，心思却不坏，方才殿中说的话切莫放在心上。”

程秀茹知她好意，心下一暖，口中连连答应，脸上的笑意也真了几分。

主客已去，自不在留。

各府陆陆续续散去，在宫门分别寒暄着。

眼看程昭刚携着程秀茹出宫来，那些人又倒戈着纷纷上前道喜。

在朝谋位，谁又不是戴着面具过活？别的不说，这变脸的活计却是炉火纯青。

程昭刚对皇上此举虽心有疑惑，却也是心性坚韧之人，否则也不会成为江南的首位商贾。

在京行事，日后须得更加的谨言慎行才是。

心中却是对女儿有些担忧，将满腹忧肠诉与女儿听，却没想倒被她说教一番。

是啊，凭着她这走南闯北的玲珑心思，又怎么会想不通呢？倒是自己还当她是个小姑娘。

不消多时，南阳境内便传遍了，皇上提携江南富商做了户部大司徒，封富商之女为皇后义女，言只要心怀百姓，升官发财但无不可，一时间，南阳的少些商户乱象倒是不治而成了。

只是今日之事，苦了这六公主李书瑶。

宫宴结束后，被皇后罚关禁闭三日，公主府却又报来皇上赏赐的黄金万两，一时也是摸不着头脑，苦闷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