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
转眼,又是一年春色无边。
程江词睁开眼,从混沌中抽身。甩了甩睡了一宿被压麻的胳膊,她揉揉眼,对着熟悉的房梁发愣。
如果她没记错,程府的辞江院的屋里,正对着床榻的顶上那根房梁,是褪了红漆的颜色,也是十五岁之前她日日醒来一睁眼就能看见的。
如果她没有做梦……
她急急掀开被褥,动作敏捷地跳下床,光着脚丫子慌慌张张地跑到梳妆台前,呆呆地望着模糊铜镜中的自己——
一位垂髫之年的姑娘。
姑娘的个子娇俏,嫩生生的脸蛋仿佛能掐出水来,柔软的乌发倾泻而下,落在她的腰身处。鸦羽似的长睫下含着一双杏目,笑时眼波清浅,顾盼神兮;不笑时疏影横斜,飘飘乎如遗世独立。
程江词掐了掐自己的脸,柔软得仿若含苞的花瓣。
十一岁的自己,真是个美人胚子啊!
“小姐?咦,您今天怎么起了个大早……平日里不都是奴婢三催四请您才赏个脸起来的嘛。”
听到熟悉的声音,程江词猛的一颤,她机械地回头看着这位圆脸少女,眼睛眨也不眨,哽咽的话语滚出喉咙:“天歌……”
梦里,或者说就是前世。当她像现在这样寄人篱下时;当她被迫抬上花轿,在新婚夫君手里夺得一丝生路时;当程家一夜倾覆,她被众人怪罪时;当她像只丧家之犬一般逃亡被程家的仇敌围攻时,是天歌一直冲在她身前,甚至为她挡下致命的一刀。
哪怕,天歌的年岁与她是一般大的。
天歌拿着净面盆的手一顿,突然有种……小姐变了样的感觉。
“小姐,怎么了?”
莫不是前几日她回家一趟,舍不得她?
果然啊,她们主仆就是情深。
天歌被自己的脑补感动到有些飙泪,满心感动地看着她的小姐。
“小姐……”
“天歌……”
“小姐……”
“我觉得你变丑了。”
天歌:“……”
她拿着净面盆的手再次一顿。
果然,小姐还是那个小姐。
或许对这种场景司空见怪,天歌很快缓过来,舀着木盆里的热汤,温声道:“小姐还不快来洗漱?”
热气氤氲了她的脸,隐隐约约的能瞧见她垂下的眼睫,莫名温柔。
这是她前一世临死时多么期待见到的一个情景啊!
程江词胡乱摸了摸眼睛,极力扯出一抹微笑:“这不就来了嘛!”
洗漱完毕后,天歌正将一道道菜从小厨房里端出来。程江词瞧见,一把拦下:“不必准备了。”
天歌疑惑,问:“小姐今个儿不打算用膳吗?”
“不!”程江词笑笑,杏目中藏着狡黠:“咱们是时候吃点好的了!”
毕竟哪能让赵惜芸得意那么久呢?该讨的,她一样一样,都不会给她留。
云鹤院,花厅。
“祖母,您尝尝,这是您最爱的梅花糕呢!”程穗知乖巧地用洁白的象牙箸夹起一块淡粉色的糕点,轻轻放在老人面前的金镶边瓷盘上。
似有若无地,露出纤白皓腕上一对水头极好的玉镯,莹莹的绿着,与她的娘亲赵夫人那满头的金银珠翠,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是啊,娘,知儿长大了,会孝敬您咯!”程家家主,也就是程钦原笑着道。
赵夫人抿唇,却依旧笑出了声,看起来,甚是满意。
满头华发的老人瞥了她一眼,看起来依旧很精神。她不动声色,抬箸,夹起那块糕点,只是稍稍尝了尝却没有再动。
这一度让程穗知感到无所适从的尴尬,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独独她一个人站在那,脸色铁青。
“祖母——”人未至,声先到。
随着脆甜的嗓音而来,一位着白色对襟长袍的小姑娘走进花厅。
“大早上的有没有规矩!”程钦原厉声斥责道。
“大早上的,你大吼大叫算什么规矩!”程家老夫人反斥。
程江词款款走进,步步生莲。她行至祖母的面前,行了个大礼。举止大方得体,让人挑不出毛病。
“阿凝啊,你这大早上的行这么个大礼可是要折煞我呢!”老夫人急忙扶她起来。看着程江词的模样,她愈发喜爱,连眼角都勾着笑意。
就连程江词也不得不承认,她的容貌十成十地随了她娘亲,连气质也承了个七八分像。而偏偏这副容貌,格外讨人喜欢。
“祖母贵为程家老主母,如何受不起这份礼数了?”
“你这孩子啊,下次可别做了啊!”老夫人刮了刮她的鼻子,有些嗔怪道。
“诶,祖母,今日我在辞江院里便看见这云鹤院的顶上笼罩着一层祥云。阿凝想着啊,莫不是祖母今天紫气东来,福禄降临,我这不是急忙赶过来蹭蹭祖母的福气呢!”程江词眉眼弯弯,一对酒窝像是兑了蜜糖。一双杏目粹满了这个年纪该有的天真无邪,浪漫而又活泼,像是春日里满山遍野的映山红,漫山遍野地绽放着自己的美丽。
当然,这笑容落在了其他人的眼里,可未必就是天真无邪的模样。
她一个庶女,是如何讨得祖母喜欢的?!凭什么她程穗知,一介大家闺秀,正正经经的嫡女都没有她这么讨祖母喜欢,凭什么?!
程穗知攒紧了拳头,哂笑道:“妹妹怎么今日得空看望祖母?进来也应通报一声,我也好些拿些礼物送给妹妹呢!”
言下之意,怎么平日不常来给祖母请安,通报一声也未曾,净没些规矩。
程江词歪头,恰好看见她袖中藏起的拳头,微微勾唇。
程穗知这时还年纪尚小,不知如何隐匿自己的情绪,喜怒厌恶,她都看的分明。
这样一个没有杀伤力的对手,前一世,是怎么把她害得那样惨的呢? 程穗知适时凑到祖母面前,弯着脖颈,垂着眸,像是谦恭万分,像是与她程江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像是想与她一争高下。 但——她程江词今天是来同她设喻说理一较高下的吗?笑死,她是来告状的! “姐姐不提这个我都忘了呢!祖母你知道吗?前几日啊,赵夫人给阿凝定制了几件衣裳,说是当下的姑娘们都爱穿的流行款式,今个儿刚送到就拿过来给祖母看看阿凝穿的好不好看呢!” 听到这话,赵夫人脸色苍白,正欲开口,却先听见老夫人喜气洋洋的声音:“是么?我正想见见当下的小姑娘爱穿什么样的款式,好挑个日子给你们姐妹制几件新衣裳呢!” “娘……您若是要给她们添些衣裳,吩咐我便是,何苦亲自动手呢?”赵夫人面上微笑,偏偏扯出了一丝勉强。 聪明如程穗知,她如何会不知她娘亲给程江词拿的衣服是什么样的? 于是她赶忙后退几步,拉住赵夫人的手,却转向程江词,温声道:“妹妹喜欢就自己收着便是,若是还想多裁制两件大可以与姐姐说啊,姐姐定当亲力亲为。只是妹妹这般是做什么?祖母年迈,精力有限,你怎么忍心让祖母再为这些小事劳心劳力呢?” 谁知程江词莞尔,接过天歌手中递来的木盒,掀开盖子,抽出里边的一件衣裳放在自己身上比划着,甜兮兮的笑着:“祖母,如何啊?阿凝穿的好看吗?” 在场众人,没有人敢言语。随着程江词最后一个话音的落下,偌大的花厅内,竟是落针可闻! 【作者题外话】:程江词:你以为我是高冷女神?!不,人家是萌萌唧唧的小糖包! 喜欢记得收藏+评论啊!抱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