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妆阁中。
丹青难得午憩了一次，昨日她似是有些着了风寒，浑身上下不大爽利。
不过她并没有让顾灵琼知道，怕顾灵琼担心。好在今日也没有什么大碍，就是有些疲累。
她起身要去练舞，唤丫鬟云映拿舞衣来。
云映拿着舞衣迈进了屋子，忍不住抱怨：“青小姐，你就好好歇着吧，干嘛这么折腾自己？少去一次苑主也不会怪罪。”
“姨母是不会说，但她看得出来，再说了，难道姨母不说我就不用练了吗？”丹青丝毫没有为这所动摇。
“苑主已经三天没来染妆阁了，也太偏心了些，原本苑主天天来看小姐，现在一多了湘雅小姐，就把小姐你晾在一边了。前几日也只为湘雅小姐剔蟹肉，对小姐何曾这么好过？”云映一边侍候丹青穿舞衣一边埋怨道。
谁知丹青一听这话，平日里的温婉尽失，严肃道：“云映，等一下自己去领二十板子。湘妹妹如今差了我几岁？她还小，姨母照拂些也是应该。姨母苑务繁忙，还要照顾湘妹妹，我没能替姨母分担也就罢了，怎么还能劳烦姨母费心？平日里你胡闹些没什么，我也由得你，但姨母对我有大恩，而你却如此不知感念，口出此言，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丹青能耐大，教出你这么个好丫鬟。”
云映吓得连连告罪，被丹青不客气地赶到门外去了。
顾府，懿祥居。
“祖母，”顾棠心轻轻地为曹端华捏着肩膀，“这样可还舒服？”
曹端华满意地眯上眼，轻轻地“嗯”了一声。
“昨日，是你坑了顾怀真吧？”曹端华忽然开口问。
顾棠心的手顿了一下，随即道：“确实是，孙女不过是想借机敲打敲打她，她只是五房的女儿，还能矜贵到哪儿去？虽然五伯如今掌着家，她也算得上是嫡出，但三伯也是祖母养大的，这家还不是祖母您说了算？”
顾宏羽与曹端华两人素来不和，顾府上下人尽皆知。曹端华并不好对付，连平日高高在上的顾宏羽都有些怵她。
曹端华的嘴角露出一抹笑意：“顾怀真算什么？如今这周紫萱不过是个妾室扶上来的，一个妾的女儿能有多矜贵了？前头陈摇曦不也还生了顾灵琼？”
“怎么样都轮不着这顾怀真的，”顾棠心得意地笑着，“陈摇曦走得早，顾灵琼只是个孤女，她也比顾怀真好不到哪去。”
“顾灵琼比顾怀真还要再好些，陈摇曦到底还是你五伯父的发妻，顾灵琼也算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女。不过，不管是嫡长女也好，孤女也罢，终究是不能与你比肩的。”曹端华舒服地闭上眼道。
“祖母说得是。”顾棠心恭敬地回答道。
“你五伯如今虽然掌着家，但这顾府的家财，还是由你父亲来掌管好些，这本是该他来打理的东西，别总是让旁人插手。”曹端华像是又想到了什么，缓缓开口道。
顾棠心甜甜一笑：“祖母英明。”
曹端华回握住顾棠心正在为她揉肩的手，柔声道：“将来不管是柏天成亲也好，你出嫁也罢，祖母断断不会委屈了你们。”
“孙女先谢过祖母。”
驻琼台门口。
午后的阳光还是有那么几分燥热。
顾怀真蹲在地上，双眼盯着地上，神情有些沮丧，嘴里念念叨叨地不知道在说什么。顾锦颜则是默默地站在一旁，低着头看自己的足尖。
“顾棠心这个毒货，明明是我的衣裳偏偏要说成她的，还端的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顾府那群瞎子却还都信了，呸！她的那些破烂玩意儿我也稀罕？还去偷？”顾怀真越说越忿忿不平，声音也不知不觉地拔高了不少，“我顾怀真要什么没有，还以为我是没开过眼的乡下仔是不是？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货色……”
眼看顾怀真越说越不着调，顾锦颜有些哭笑不得，好言劝道：“二姐，你要说也等下说，这个时辰估摸着琼儿姐姐在午憩……”
别人或许不清楚，但顾锦颜确是亲眼看见顾棠心用手指悄悄沾了些汤汁，在抓住顾怀真的手时顺势沾了上去的。
当时顾锦颜刚想开口说话，顾怀真自己就嚷嚷开了，她就算要帮，也无从下手了。
满腹委屈的顾怀真见顾锦颜不仅没为她说话，还让她停嘴，蹿地站起身，怒道：“连你也在看我笑话是不是！你一个妾生的庶女，也敢笑话我？”她瞪大了双眼，将脸往顾锦颜跟前凑了凑，眼中的怒意毫无掩饰。
顾锦颜往后避了避，有些百口莫辩，难道她能对顾怀真说她本来想帮顾怀真说话的，结果被顾怀真自己搅黄了？
驻琼台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顾灵琼迈了出来，面容有些倦意。
不用说，肯定是被顾怀真吵醒的。
满腹辛酸的顾怀真见到顾灵琼，不由得飞快地跑上去，带着一丝哭腔对顾灵琼道：“琼儿姐姐，那该死的顾棠心她……”
顾棠心？她六叔顾寒尧的女儿？顾灵琼不自觉地思索了片刻，觉得这名字甚为耳熟。
但顾灵琼并没有深想，顾府乱七八糟的亲戚多了去了，而且这些人好与坏与她何干？
于是，她淡淡扫了顾怀真一眼，毫不犹豫地打断了她的话：“大呼小叫，杖责。”
“以后再这样吵得湘儿睡不安宁，本苑主就着人拔了你的舌头。”顾灵琼冷冷说着，转身进了屋。
顾锦颜依旧低着头，没有说话，她刚刚是提醒过顾怀真的，可惜顾怀真根本就没听进去。
顾怀真望着那扇被关上的门，有些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她双膝着地，身子软了下去，空洞的眼不住地流泪。
为什么？为什么家人对她都如此凉薄，连她的长姐都为了一个外人凶她……
惊鸿带着人前来处置顾怀真，板子一下一下地落在顾怀真身后，丝毫没有留情。顾怀真没有哭，晶莹的泪却不断从她的眼角流出。
呼风唤雨惯了的顾怀真，此时只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是。她第一次感受到了家人的薄情寡义，心里泛出层层的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