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的早上，李凡是被鞭炮声吵醒的。
起来的时候枕边多了一张五元新钞，被红纸裹着。小妮也拿到了，得意的冲他扬了扬，又放回了枕下。
早饭后，大李庄少年们有最期待的活动！少年们会挨家挨户，去给长辈拜年，说一声“新年好”，然后恭敬地鞠个躬。
长辈们则会笑眯眯地给少年们抓上一把糖果、花生，或者是自家做的小点心。
李凡迈不出腿去喧闹的街上，一个人在家又觉得缺少什么，后知后觉无论是什么样的场景，都会想起曾经和他的点点滴滴。
眼前是明亮的，而他的心仍然在黑暗中前行，找不到方向，这就是思念！思念已经压抑得这个少年喘息不过。
有那么一刻，李凡希望能把以前的一切一切全都忘记，成为一个没有过去的人，潜意识里想活得轻松一些。
夜幕降临，家家户户点亮了灯笼，一直点到第二天早上。
照例，这天是大李庄女人们回娘家拜年的日子，尽管一直邀请，可李凡终究留下和老村长爹爹奶奶，一起过了个有点冷清的年初二。
傍晚，太阳还没落山，小妮随妈妈回来了，爸爸回了县里。
有人上坟烧纸时不慎引燃附近杂草发生火情，火势又造成林场及农田玉米秸秆被烧。
吃过晚饭，小妮妈妈催促闺女整理今天收到的压岁钱。
过完数，小妮想起来还有一张，立刻蹦蹦跳跳，跑到床边掏枕头。可掏了又掏，摸了又摸，最后把被子掀了，那张新钞却死活不见了。
“不见了，咋不见了呢？”小妮急得流了眼泪。
这个年代，五元已经不是大钱了，可足以让一个十岁的孩子觉得自己很富有。
“妮妮，你怎么了？”小妮妈妈坐在堂屋的椅子上，探头叫她。
“压岁钱不见了，奶奶你看见了我放哪儿了吗？”小妮哭丧着脸问。
奶奶没好气的回道，“我可没见着，谁才知道你放哪儿去了！”
小妮妈妈进去帮忙，床里床外翻遍了，也没找着，“书包呢，还有你兜里，反正就这几个地方，你再好好找找？”
小妮把自己衣兜翻了一遍，又把书包里的东西全倒了出来，愣是找不到那张新钞。
“算了，找不到就找不到吧，妈妈给你补一张就是了。”小妮妈妈安慰道。
“我不，这可是爸爸给的！”小妮白皙的脸颊上，瞬间挂满了泪。
哭声又引来了老村长爹爹，李凡的目光也往那边看，却与小妮的目光碰在了一起。
也不知怎么了，李凡眼睛里闪过了一丝慌张，因为他的枕头下有两张崭新的五元钞票。
在没有偷的实际情况下，这个少年产生了强烈的自我怀疑和不安。多年以后，这个少年长大了，才知道这时候的自己心理出现了问题，医学上有个专有名词，“妄想症”或者“抑郁症”。
就在电光火石间的一刹那，眼神竟然被小妮捕捉到了。
小妮当场对着李凡质问，“是不是你偷的？怪不得让你去姥姥家拜年，你不愿去，肯定是你偷的。”
“我……我没有！”李凡心里更莫名的慌张了。
“妮妮，怎能这样问你哥哥。他怎么可能偷你的压岁钱！”小妮妈妈埋怨道。
“没偷？你敢不敢让我搜？”小妮生气的叉着腰，居高临下地朝李凡质问。
“这个……我……”李凡手心死死攥着，攥出了汗水。
小妮跳下床，直奔李凡的床，猛地掀开枕头，定睛一看，下面赫然放着两张五元新币，其中一张被红纸压着，立即一蹦多高，“哼，还说你没偷？这是什么？”
李凡立刻涨红了脸，拿了回来，哼哼唧唧了好一会儿，才委屈地咧着嘴哭了起来，“这个……这个是我爸给的。”
小妮妈妈皱了皱眉头，那边对他怎么样，她是清楚的，当年的那个场景仍历历在目，现在说李胜利给他压岁钱，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打死她都不相信，“凡凡，咱拿了就是拿了，承认了还是好孩子……”
小妮伸手要抢，李凡紧紧护住，把钱攥在手里，含着泪说，“我真没偷，这钱真的是我爸爸给的，妮妮你好好想想，是不是把钱放到别处给忘了，你再找找行吗？”
小妮眼嫉手快，一把将钱夺了过去说，“你还不承认？等开学我告诉老师去，拆穿你这个小偷。”
“你把我爸给我的那张还我。”李凡流着眼泪，冲上去就抢。
小妮转身跑进妈妈的屋里，呯咚关上了房门。
大人们满腹心事回到堂屋，奶奶忙着收拾碗筷，老村长坐在椅上抽旱烟，小妮妈妈没敲开房门，无奈坐回桌前叹息，“这孩子！”
突然，小妮妈妈说道，“哎，爸，要不去东头那边问问？”
老村长吧几吧几吸了两口，等蓝色烟雾从鼻孔冒出来，昂着头深吸一口气说，“行，拿了就教育。没拿，咱不能让孩子背着小偷罪名过日子！”说罢，不慌不忙进了自己屋里提了一包果子，背着手慢吞吞的出门往村子东头走。
屋里，李凡侧耳一直在听，听到老村长爹爹出了门，心里也松了一口气，用不了多久就会真相大白了。
可一直等到老村长回来，没人来，小妮也没有来给他道歉。这个可怜的少年有点懵了，难道爸爸不在家，还是走了？
大人们在堂屋里嘀咕，他依稀听见老村长爹爹在叹息，“这孩子缺管，该教育了，人不能没骨气……”
“这个担子太重了，要不送他姥姥家吧？”
……
李凡躲在被窝里默默流泪，爸妈都不要我了，现在又被讹上偷钱了，连老村长爹爹都不信我了，这家还能呆下去吗？妮妮要是告诉老师，同学们更瞧不起我了……
这个少年患得患失，不由地崩溃了，半夜里他换上从家里带来那身衣服，尽管穿在身上紧绷绷的，可这是妈妈买的，然后悄无声息的出了门。
少年自然而然的往村东走，等到了自家门口这才想起，这里已经不是自己的家了，里面的人也不是自己的家人了。
大红的灯笼闪烁着迷人的颜色，稀落的鞭炮声与浓烈的酒气息压抑着少年的每一根神经。
在这个冬日年夜里，寒风拂面，少年裹着衣服，瑟瑟发抖，似乎心都要被冻结了。但他痛苦迷茫，大人们为什么都要抛弃我？妈妈你在哪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