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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厕所相遇

哈鲁斯坦:人民万岁 崔洛尧 9238 2025-12-09 20:39

  

晨光熹微,哈鲁斯坦首都尚未完全苏醒。

  

  

今日是杰拉前往外务部面见雇主的重要日子,他罕见地在破晓时分便睁开了眼。窗外灰蒙蒙的天色映着他眼底残留的倦意,但一种久违的、近乎仪式感的郑重驱散了睡意。他翻身下床,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走向那扇蒙着薄尘的窗户。楼下巷子里,早起的小贩已支起摊位,蒸腾的热气在清冷的空气中格外醒目。这平凡的市井景象,竟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

  

他决定认真对待这次会面——走进狭小的浴室,拧开锈迹斑斑的水龙头,热水带着轰鸣声喷涌而出,很快在狭小空间里弥漫开氤氲的雾气。杰拉站在水流下,任由滚烫的水柱冲刷着结实的背肌,试图洗去连日来的疲惫和昨夜辗转难眠的痕迹。水珠顺着他古铜色的皮肤滑落,勾勒出流畅的肌肉线条,也唤醒了一些深埋在皮肤下的记忆——那些凹凸不平的旧伤在热水的刺激下,仿佛也苏醒过来,隐隐诉说着过往。他拿起剃须刀,对着模糊的镜面,小心翼翼地修剪着下颌和两颊杂乱的胡茬。冰冷的刀锋贴着皮肤移动,发出细微的沙沙声,每一次刮动都带走一丝粗粝,显露出更清晰的轮廓。镜中的男人,眼神沉静,褪去了些许战场遗留的戾气,却依旧带着挥之不去的警觉。

  

穿戴整齐是另一项“工程”。他打开那扇吱呀作响的老旧衣柜,在一堆洗得发白的工装和耐磨的帆布外套中,翻出了那件被仔细收藏在防尘袋里的深蓝色牛仔夹克。布料厚实,手感挺括,金属纽扣和拉链泛着冷光,肩线和袖口的磨损记录着它曾陪伴主人经历的风霜,却依然保持着一种硬朗的风骨。

  

他穿上夹克,对着门后那块巴掌大的穿衣镜仔细整理衣领,抚平前襟,将每一寸布料都调整得妥帖。镜中的人影焕然一新,仿佛暂时挣脱了码头苦力的烙印,依稀找回了昔日军人的一丝挺拔。最后,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一丝莫名的忐忑,推门而出,融入首都清晨逐渐喧嚣的街巷。

  

然而,天意似乎总爱在关键时刻开个玩笑。杰拉刚走出租住的旧公寓楼没多远,一股熟悉的、令人不快的凉意便从鼻腔深处蔓延开来,紧接着是喉咙的干痒和隐隐的胀痛。前几日那场毫无征兆、劈头盖脸的倾盆豪雨,终究还是在他强健的体魄上留下了印记——他感冒了。

  

起初只是几个零星的喷嚏,像是不安的预警。但随着他挤上人潮汹涌的公共巴士,浑浊的空气和颠簸的车厢成了催化剂。一个接一个的喷嚏开始不受控制地爆发,猛烈得让他眼眶发酸,脑袋也跟着嗡嗡作响。双腿如同灌满了湿透的沙袋,沉重而绵软,每迈出一步都需要额外的意志力。出门前吞下的感冒药片,此刻仿佛石沉大海,药效被汹涌的病毒轻易淹没,只留下更深的疲惫感在四肢流窜。他不得不靠在冰凉的金属扶杆上,闭着眼,努力调匀呼吸,试图凝聚起一丝力气。

  

抵达宏伟却透着疏离感的外务部大楼时,杰拉的状态并未好转。他强撑着走过大理石大厅,无视了前台人员公式化的询问目光,目标明确地直奔二楼会客厅转角处那个标识着洗手间的小门。

  

此刻,他所有的注意力都被一个即将喷薄而出的巨大喷嚏牢牢攫住——鼻腔深处那股酸痒麻胀的感觉已攀升至顶点,像有无数细小的羽毛在疯狂搔刮,每一次吸气都像是点燃引信。他弓着背,一手捂着口鼻,眉头紧锁,五官几乎要皱成一团,所有感官都向内收缩,只为对抗那即将失控的爆发。

  

就在他全神贯注于这场与喷嚏的殊死搏斗时,卫生间的门无声地从内侧拉开。一个娇小的身影正低头整理着衣角,步履轻快地向外走。杰拉完全没有察觉!下一秒,两人在狭窄的门框处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一起!

  

撞击的力道让杰拉一个趔趄,但刻入骨髓的本能反应瞬间启动。在对方惊呼着向后仰倒的刹那,杰拉那只原本捂着鼻子的手闪电般探出,稳稳地揽住了对方纤细的腰,避免了人仰马翻的惨剧。而另一只手,则更加用力地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口鼻,指关节都因过度用力而泛白——那个被强行镇压的喷嚏在他胸腔里猛烈地冲撞着,带来一阵窒息般的闷痛和耳鸣。

  

  

“怎么?”被撞的女士在他臂弯里站稳脚跟,非但没有惊慌失措,反而立刻抬起头,一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直直看向杰拉,目光落在他那只紧捂口鼻、身体因强忍喷嚏而怪异地佝偻着护住自己的姿态上,清脆的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戏谑,“我……身上很臭吗?”

  

那声音如同银铃,却让杰拉窘迫得无地自容。他感到脸颊瞬间滚烫,想解释,但喉咙被喷嚏和尴尬双重堵塞。“对……对不起!”他只能从指缝里挤出含糊的道歉,话音未落,“阿嚏!阿——嚏!”两个惊天动地的喷嚏终于冲破封锁,响亮地回荡在走廊里。杰拉再也顾不得其他,像逃离灾难现场般,狼狈不堪地侧身挤进卫生间,砰地关上了门。

  

冰凉的自来水哗哗地冲刷着脸颊和脖颈,杰拉双手撑在冰冷的陶瓷洗手池边缘,大口喘着气。冷水带来的短暂刺激稍稍压制了那股翻腾的燥热和鼻塞感。直到这时,刚才那惊鸿一瞥的影像才清晰地浮现在他脑海中:娇小的身材,刚刚到他胸口的高度;利落的浅金色短发下,一张精致得如同洋娃娃的脸蛋,皮肤白皙,那双大得惊人的眼睛,像盛着碎钻的湖泊,明亮得惊人,带着一种混合着聪慧与狡黠的光芒;高挺的鼻梁和深邃的眼眶勾勒出清晰的雅利安轮廓。整个人透着一股扑面而来的、难以驯服的灵动机敏。更让杰拉心头莫名一跳的是,不知为何,这位女士眉宇间的某种神韵,竟让他恍惚间想起了自己那个“虚拟”的米娜。是那份不按常理出牌的灵动?还是那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

  

带着满腹的尴尬和尚未平息的感冒症状,杰拉走出卫生间。他下意识地在空荡的走廊里左右张望了几眼,希望能再遇见那位女士,至少正式道个歉。然而,走廊里只有他自己的脚步声在回响。无奈,他只得整理了一下夹克,带着一丝自己也说不清的遗憾,走向卡比尔的办公室。

  

推开那扇厚重的实木门,办公室内的景象让杰拉瞬间石化在原地——卡比尔那张堆满职业化笑容的脸映入眼帘,沙发上也确实坐着两个人。但其中一位,赫然就是刚才在卫生间门口与他相撞、让他狼狈不堪的短发女士!她此刻正姿态放松地翘着二郎腿,小巧的尖头皮鞋在空中轻轻点着,手里把玩着一支精致的钢笔,目光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刚进门的他。而她旁边那位坐姿笔挺、神情冷峻的男人,杰拉一眼认出,正是卡比尔之前照片里见过的美联邦保镖麦克。

  

“来来来,正好!”卡比尔热情洋溢的声音打破了瞬间的凝滞,他快步迎上来,笑容可掬地充当起介绍人,“杰拉大哥,来得正好!容我荣幸地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哈鲁斯坦的骄傲,前侦察连中尉,杰拉先生!这位,”他转向沙发上的女士,微微躬身,“是远道而来的美联邦著名记者,爱莎·阿巴斯女士。”接着指向那位冷峻的保镖,“这位是麦克少校,负责爱莎女士的安全。”

  

杰拉的脑子嗡的一声,瞬间一片混乱。麦克,没错,和照片上一模一样,冷硬得像块石头。但这位女士……爱莎?!她分明不是卡比尔之前郑重其事给他看的那张照片上的艾莉!那张照片上的女人成熟稳重,气质截然不同!记忆绝不会出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任务变更?还是……某种掩饰?无数疑问像沸腾的气泡在他脑海中翻滚。

  

正当他惊疑不定,试图理清思绪时,沙发上的爱莎已经优雅地站起身,踩着高跟鞋,步履轻盈地走到他面前,主动伸出了那只白皙修长的手,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无懈可击的社交微笑:“你好,杰拉中尉。久仰。”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异国腔调。

  

“你好,爱莎女士。”杰拉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伸出手,短暂地握住了那只微凉的手。

  

然而,爱莎并未立刻松开,反而微微歪了歪头,那双清澈的大眼睛里瞬间涌起一丝毫不掩饰的促狭光芒,嘴角勾起一个狡黠的弧度,声音也压低了几分,带着只有两人能听清的玩味:“现在……可以回答我了吗?杰拉中尉,我身上……真的很臭吗?”这句话如同一个微型的炸弹,在杰拉耳边轰然炸响!

  

  

站在一旁的卡比尔,虽然没听清爱莎具体说了什么,但敏锐地捕捉到了她促狭的眼神和杰拉瞬间僵硬、脸色涨红的表情!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额头上的冷汗“唰”地就冒了出来,细密地布满了发际线。他几乎是扑过去,一把将杰拉拽到墙角,背对着沙发,压得极低的声音里充满了惊恐和不解,甚至带着点哭腔:“大哥!我的亲大哥!怎么回事?!你……你刚才在外面……到底怎么招惹这位姑奶奶了?!”

  

杰拉被他的紧张情绪彻底感染,加上感冒带来的头脑昏沉,一时间语无伦次,舌头像打了结:“我……刚才……在厕所门口……撞……撞到她了……然后……我……我感冒!打喷嚏!怕喷到她!捂鼻子!她……她就问……臭不臭……”他颠三倒四,词不达意,自己都觉得荒谬。

  

卡比尔听得一头雾水,眼睛瞪得溜圆:“什么厕所?感冒?喷到她?臭?天哪!你到底在说什么啊?!”他感觉自己的血压在飙升,太阳穴突突直跳。

  

尽管两人极力压低声音,身体也尽力遮挡,但这间办公室本就不算宽敞,他们那充满恐慌和混乱的只言片语,还是一字不漏地飘进了坐在沙发上的爱莎耳中。她漂亮的唇角,勾起了一抹更深、更难以捉摸的笑意。

  

“卡比尔先生!”爱莎突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办公室的沉闷空气,那语调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让卡比尔条件反射般地挺直了腰板,如同新兵听到长官点名。

  

“是!爱莎女士!”卡比尔猛地转身,脸上瞬间堆起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额头的汗珠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爱莎的目光慢悠悠地从杰拉身上扫过,最后落在卡比尔那张写满紧张的脸上,红唇轻启,故意拖长了语调,每一个字都像小锤敲在卡比尔紧绷的神经上:“你给我安排的这位保镖……”她停顿了足足有三秒,欣赏着卡比尔快要窒息的表情,然后才慢条斯理地接下去,“……”

  

卡比尔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大脑飞速运转着各种道歉和补救的说辞,甚至准备立刻让杰拉出去避避风头。

  

“……我很满意。”爱莎的尾音轻快地落下,像羽毛拂过,却带着千钧之力,“就他了。”

  

“轰!”卡比尔感觉脑子里那根紧绷的弦瞬间松弛,巨大的落差让他几乎站立不稳,一股虚脱感席卷全身。他下意识地用袖子狠狠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动作僵硬地四处张望,手忙脚乱地在办公桌上摸索着空调遥控器,嘴里不受控制地、语无伦次地开始职业性的碎碎念,仿佛在给自己念安神咒:“满意就好!满意就好!太好了!爱莎女士您真是慧眼识珠!杰拉中尉!他可是我们外务部……不,是我们哈鲁斯坦最顶尖的战士!身手那绝对是这个!”他竖起大拇指,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发颤,“有他在您身边,您的安全绝对万无一失!绝对的!您放一百个心!”他完全沉浸在自己构建的安全感中,浑然不觉这些话落入了谁的耳中。

  

  

“哦?是吗?”爱莎的眼睛倏地亮了起来,像发现了新玩具的猫。她捕捉到了卡比尔话里的关键词“顶尖”、“身手”,目光立刻从卡比尔身上转向旁边一直沉默如山的麦克,嘴角弯起一个极具煽动性的、狡黠的弧度,“麦克少校,听到了吗?卡比尔先生对杰拉中尉的评价如此之高。既然都是负责安全的专业人士,机会难得……要不,你们现在就切磋切磋?正好让我开开眼界?”她的语气轻松随意,仿佛在提议玩个小游戏。

  

“轰隆!”卡比尔感觉刚放回肚子里的心脏又被这句话炸得飞上了天!他手里刚摸到的空调遥控器“哐当”一声掉在桌面上,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肌肉僵硬得如同石膏。大脑在极度惊恐中疯狂运转,CPU几乎要烧干:切磋?在外务部?部长办公室就在隔壁!这要是打起来,惊动了上面……他简直不敢想象后果!“爱……爱莎女士!这……这万万不可啊!”卡比尔的声音都变了调,带着哭腔,“这里是外务部,政府重地!大家都在办公,影响太不好了!而且……而且两位都是贵客,伤了和气多不好……”他搜肠刮肚地寻找着一切能阻止这场灾难的理由。

  

“怎么?”爱莎下巴微扬,那双漂亮的大眼睛直视着卡比尔,瞬间切换成美联邦大国记者的强势模式,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外宾这么一个小小的、合理的请求,哈鲁斯坦也要断然拒绝?难道贵国外务部的待客之道,就是连保镖的基本能力都不允许雇主验证一下?况且,”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杰拉,又回到麦克身上,“我总得亲自试试,卡比尔先生口中这位‘最顶尖’的战士,究竟有几分真本事吧?麦克少校,你说呢?”她巧妙地把问题抛给了麦克。

  

办公室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空气仿佛凝固了。卡比尔面如死灰,求助般地看向麦克,希望他能开口婉拒。杰拉则抿紧了嘴唇,感冒带来的虚弱感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挑战冲淡了一些,眼神重新变得锐利。他沉默着,没有去看麦克,而是直接抬手,开始解身上那件深蓝色牛仔夹克的纽扣。一颗,两颗……动作不快,却带着一种沉静的力量。狭小的办公室本就闷热,加上刚才的紧张和感冒带来的持续虚汗,他里面的白色棉质衬衣早已被汗水浸透,紧紧贴在皮肤上,勾勒出健硕的胸背轮廓。

  

当他脱下夹克,随意地搭在旁边的椅背上,只穿着那件湿透的白色衬衣站在灯光下时,办公室里的空气似乎又凝滞了一瞬。湿透的薄布料近乎透明,清晰地映衬出他躯干上那令人触目惊心的景象——纵横交错的疤痕,如同古老树根盘踞在土地上,深深浅浅,密密麻麻。有圆形的弹孔愈合后的坑洼,有狭长锐器留下的蜈蚣般凸起的痕迹,有爆炸冲击波撕裂皮肤后留下的不规则撕裂伤……这些无声的印记,遍布在他的胸膛、肩胛、手臂,甚至在腰侧也能隐约看到延伸的狰狞线条。每一道疤痕,都像是一枚沉重的、浸透了血与火的勋章,无声地诉说着这个男人所经历的地狱。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一直冷眼旁观的麦克少校,此刻却主动迈步上前。他没有摆出任何攻击或防御的姿态,反而在杰拉面前站定,目光沉静地扫过那些在湿透白衬衣下若隐若现的伤疤,眼神深处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那是军人对军人最深刻的理解与敬意。然后,他缓缓地、郑重地,向杰拉伸出了右手。

  

杰拉微微一怔,眼中闪过一丝困惑,但很快便恢复平静。他没有犹豫,同样伸出右手,与麦克的手紧紧相握。麦克的手掌宽厚有力,布满了同样坚硬的老茧。在握手的瞬间,麦克的拇指似乎无意识地、极其轻微地在杰拉食指根部和虎口处那些因常年握枪磨出的最厚硬茧上,轻轻拂过了一下。这个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动作,却像一道无声的电流,瞬间传递了某种超越语言的信息。

  

“杰拉中尉,”麦克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带着军人特有的坦诚,目光再次扫过杰拉身上那些无声的“勋章”,语气中充满了由衷的尊重,“这满身的伤疤,就是最耀眼、最不容置疑的军功章。它们比任何语言都更能证明您的实力和勇气。”他顿了顿,握手的力道加重了几分,“能与您合作,是我的荣幸。希望接下来的任务,我们能配合默契。”

  

麦克的话如同甘霖,瞬间浇灭了办公室里剑拔弩张的火星。卡比尔如蒙大赦,长长地、吁出一口浊气,感觉后背的衬衫已经完全湿透,紧紧贴在皮肤上,冰凉一片。他连忙上前一步,脸上重新堆起劫后余生的灿烂笑容,声音也恢复了活力:“对对对!麦克少校说得太对了!合作愉快!绝对的强强联合!有两位在,爱莎女士的安全必然固若金汤!预祝此次采访任务圆满成功!凯旋而归!”他恨不得把所有的祝福词都堆砌上去。

  

爱莎自始至终没有出声打断麦克和卡比尔的话。她安静地站在一旁,目光却像被磁石吸引般,牢牢地锁定在杰拉身上,尤其是那些透过湿透衬衣显露出来的、狰狞而密集的伤疤上。一丝难以掩饰的震动清晰地掠过她美丽的眼底,那不仅仅是对伤痕本身的惊愕,更是一种对经历过如此惨烈创伤却依然挺立如山的生命韧性的本能震撼。或许还掺杂着女性内心深处对强大力量天然的倾慕,一种微妙的好感,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在她心底悄然漾开了涟漪。

  

  

办公室的气氛终于缓和下来,只剩下空调运转的低微声响。杰拉趁着这个空档,整理好思绪,目光再次投向爱莎,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回避的探究:“爱莎女士,请原谅我的直接。有个疑问,希望您能解答。”

  

爱莎从对伤疤的凝视中回过神,迎上杰拉锐利的目光,微微挑眉,示意他继续。

  

“据卡比尔先生之前提供的信息,”杰拉的声音清晰而稳定,“我此次任务需要保护的对象,应是《星条报》的记者艾莉女士。然而,现在出现在这里的却是您。请问,这是否意味着任务本身发生了重大变更?或者,其中存在需要我了解的信息差?”他的问题直指核心,毫不拖泥带水。

  

爱莎闻言,先是微微一怔,随即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带着浓浓讥诮意味的冷笑,那笑声清脆却透着寒意:“艾莉?呵……”她像是听到了一个极其可笑的名字,语气中充满了不屑,“你说的是那位美联邦家喻户晓、天天在黄金时段新闻里对着镜头搔首弄姿的‘明星’记者艾莉·詹金斯?”她故意在“明星”二字上加重了语气,充满了讽刺。

  

杰拉眉头微蹙,没有接话,但眼中的疑惑更深。

  

爱莎显然看穿了他的不解,她抱起双臂,身体微微前倾,那双明亮的眼睛直视着杰拉,语速不快,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近乎刻薄的尖锐:“她那种人,怎么可能屈尊来这种……”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更贴切的词汇,最终带着一丝自嘲的意味说道,“那种活在聚光灯下、被无数助理和化妆师包围的‘金丝雀’,只会在演播室里,念着别人写好的、粉饰太平的稿子。像现在这样深入实地、有可能弄得灰头土脸、甚至要面对未知风险的‘脏活累活’……”她摊了摊手,目光扫过卡比尔,最后回到杰拉身上,带着一种混合着骄傲与无奈的神情,“自然是我们这些‘实干派’的专利了。懂了吗,杰拉中尉?”

  

杰拉静静地听着,目光落在爱莎那张年轻、精致却写满倔强和不忿的脸上。她的短发利落,眼神明亮而执拗,即使在表达不满和嘲讽时,也带着一种蓬勃的生命力。卡比尔之前提供的照片里那位艾莉,形象是成熟、优雅、距离感十足的。而眼前这位爱莎·,却像一团燃烧的、带着尖刺的火焰,真实,鲜活,甚至有些咄咄逼人。

  

看着这样的她,听着她话语中那份对“明星同行”的不屑和对自身“实干”身份的复杂情绪,杰拉心中那根沉寂的弦被轻轻拨动了。一丝微妙的、难以言喻的同情,悄然爬上了他的心头。他想起了码头上那些同样做着“脏活累活”、被汗水浸透衣衫的工友,想起了沙哈山脉矿洞里佝偻的身影,也想起了……曾经的自己。这份“实干”,往往意味着更多的艰辛、更少的关注,以及……更真实的风霜。他沉默了几秒,最终只是对着爱莎,轻轻地点了点头。

  

“明白了。”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缓。办公室窗外,城市的喧嚣隐约传来,而一场充满未知与火药味的保镖任务,才刚刚拉开序幕。杰拉握了握口袋里那个冰冷的AI装置棱角,目光扫过爱莎和麦克,新的征途,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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