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白日屠夫
方玄是一个解师。
这名号说来也是玄乎,莫要觉得如此高大拗口,其实说白了,就是卖猪肉的屠夫。
不过,却并不是一般的屠夫,或者说,伪装的副业是屠夫。
方玄从小便是听师父说,解师的祖上原本是绝顶的神医,剜刀解骨无需麻沸散,动刀之时病人端的是毫无痛觉,刀过之处触面光滑而不见血色,断臂残肢都能续上,当真行的一手好医。
后来不知为何,先人改行做了屠夫,只是后代没有继承其医术,但是技巧门法却是被流传延续,这一脉单传下来,化成了他们解师一派。
他是一个学徒,是师父收养的弃儿。
解师一脉有规,传男不传女,师父只单有个女儿,故此收养了方玄,倾囊相教解师之门法,以续传承。
直到如今,方玄也只学到了师父半成的功力。
明面上,白天集市,师父是令人叫绝的屠夫。
寻常屠夫,便是开着间肮脏门面,几副肉案,悬挂着三五片猪肉,腌臜厮们吆喝卖肉,在案板上为人切肉,细精臊子切上一天,落得旁人催骂,挣得铜板几粒;或是主拿杀猪,提着剔骨尖刀,溅得一身猪红,腥气油血浸染,端的是下下等的职业。
师父不同,切肉、去排亦或拿骨,直接在活猪身上动手。
每天清晨,方玄牵来一头肥头大耳的山猪,拴在门铺面前,摆好店面,收拾起家伙物什来。
过个些许个时辰,师父便出门,来到店铺,拿出一柄细银棍,约有半尺见方,先用雄黄酒浸湿了,接着用丝绸布子细细擦拭,这是解师的规定。
卖肉的门面不大,但是颇有情调,后方的门楣上更是有一处匾额,上方刻着“解阁”二字,大门后面通的便是家室。任谁初见,也不得知晓此处是个屠户的店铺。
待到集市热闹起来,师父便是准备杀猪卖肉。却也并不吆喝,只是抬起手来,不过很是慢。细棍在山猪肉身上掠过,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就是轻轻的划,慢慢地没入其中。
山猪则毫无反应,还在哼哼喘着热气,肥头大耳地晃着脑袋,四下里寻着周边吃食,与之前没有几分变化。
来人都很好奇的站在一旁,有扛着锄头的农人,有扯着抹布的小厮,有还有腆着肚子的地主老爷。
碰上新来的了,难免会冲着师父调侃一声,“啊呀,兀那老者,恁的给猪爷按劲呢。”
只有熟客在一旁慢慢等待,不做声,只是死死盯着师父的手。
师父只是一笑,不做声。不消一会,边停下了手中活,再用雄黄酒浸一遍细棍,收将起来。
熟客们看准了时机,这时候就开口了。
“爷,来二斤骨头排。”
“老者,劳驾,三斤肋巴骨。”
“那个,血肠有余么。”
“呵,来俩腰子,看门子配点小酒,乐趣无穷呵。”
师父的手很活灵,一边听着熟客们的要求,一边用铁钩轻轻从猪身上挑起,灵巧的取下所需的物件来,再由方玄递给那些熟客,收取银两。
山猪只是不动,还在哼着热气,被取下肉来也没个反应。
这被取下来的肉,也是于别家不同,毫无血迹,截面光滑,筋骨都能清楚的看见,仿佛并不是杀猪一般,倒是在拆个甚么物件。
不一会,肉被熟客取净了,只留下了一个肥猪头。
这山猪也没哼哼一句,眼睛没了光彩,最后这个猪头则是自家红烧吃。
师父的名号在当地很响亮,寻常人都称一声解老爷,这所谓分筋错骨手没有谁能习会的,方玄这个徒儿也只得了些许灵气,些许技巧罢了。
这一茬,是白日的屠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