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讲完,台下人一片唏嘘。“这大将军一去,苦的可就是我们这些老百姓了。”一片附和声:“原以为今年能过个好年了,想不到……害,天意弄人啊!”
路成双感叹道:“可惜了,听说这楼楚烨少年时与衮州赵诚打了个平手,名声鹊起。未到而立之年,收拢九州,使天下一统。我原先在七杀阁时就听闻过他的事迹,想着来年有时间能去拜访他一下,只可惜……”
楼楚烨心情复杂,当初他要出兵九州时,满朝文武皆是一片骂声,底下的百姓说,若是家破人亡,妻离子散都要算在他这个大杀神头上。
可天下若是长久分崩离析,也不是解决之法。九州之间交手,今天不是你给我的军队投毒,明天就是我去毁了你辖区内的村子。
没有一日是太平的,那九州里的子民,也像是集体麻木了一般,对此见怪不怪,也没有人觉得统一便是好事情。毕竟九州之内风土人情各异,文化信仰不同。
九州之间通商,因为辖区内的税法不同,商贩同守关将士起冲突而被打死的事例已不算少数。最出名的当属洛州首富朱万财一事。
朱万财此人锱铢必较,身上惯是商人的精明势利。朱万财从洛州前往徐州做生意时,因着不满额外多交的税银,与守关将军起了争执,失误中被刺死。
虽然之后,这名将军以死谢罪。但朱家人定下了规矩:通商不走徐。
路成双正夹着一块排骨准备下嘴,外头锣鼓喧天,哀声齐作。
四名壮汉抬着一口深黑棺椁,棺椁前后各站着六名头戴白花的年轻女子,前头两名男子举着白幡,棺椁前头一人披麻戴孝。
店小二瞅了一眼,摇摇头:“又来闹了,得亏是家里有钱,禁得起这么造啊……”楼楚烨好奇询问:“听来,这白事不寻常啊?”
店小二看了看周遭,俯下身子,轻声道:“可不是,这旬都第三回了。得亏马上就入冬了,否则,这尸身都臭了,也不知何时能下葬。”
上旬,李安年的小儿子李斯玨同吴印为一个妓女争风吃醋,自小便要风得风的李斯玨,一时气愤不过,拿起侍卫的刀就捅死了吴印。事后觉得不够泄愤,还令人将吴印的尸体肢解了。
可怜吴印的弟弟吴阙,寻了三日才将吴印尸身拼凑齐。每隔三日,吴阙就抬棺过市,往太守府中去。让他交出李斯玨,杀人偿命。
太守自是不肯,数日来闭门不见。也自知理亏,不派人驱赶吴阙,就任由吴阙在门前闹。
路成双听后,一掌拍在桌上:“天子犯法,且与庶民同罪。这李安年为子开脱,不配为一州太守!”
店小二急了:“客官小点声。”
接着又叹气:“话是这么个理,可谁不知这太守就是这州里的“皇帝”啊!纵使这太守包庇,无非就是遭了我们这些小民的口舌,不痛不痒。可真正能拿办他的又有谁?冀州律令不能,远在那帝京的天子管不到……”
天色暗下来,吴家人抬着棺椁原路返回。吴阙强忍悲痛:“世道不公!世道不公啊!”吴阙失魂落魄的离去。
许是天变冷的缘故,夜里出游的人不似夏日里那般多。路成双从客房出来时,小二已经困得睁不开眼了,看到路成双,店小二强打起精神:“客官去哪儿?”
“今日见到的那吴家住何处?”小二迷迷糊糊的说完,路成双道了句多谢。小二又打了半天瞌睡,一身冷汗惊醒,路成双手里拿着剑……
小二揉揉眼睛,小跑上楼,敲响楼楚烨的房门:“客官,与您一起的那位客官怕是要做傻事,你快跟去看看啊!”楼楚烨开了门:“他可是问了吴府住处?”
小二点头,楼楚烨若有所思。
路成双赶到时,吴阙趴在棺椁上喝的烂醉,偌大府邸竟是空空。一个背着包袱的老人,似乎是被路成双吓到,手指哆嗦的指着路成双:“你可是要来刺杀我家主子?”
路成双摇头:“我是来帮他的。”老人低头,连连摆手:“走吧走吧,谁来都不管用的。”吴阙回府之后,就遣散了所有奴仆。
吴阙喃喃道:“同……归于尽……哥……等我报仇。”路成双蹲下身,左手背拍拍吴阙的脸侧:“若跟你说给你个报仇的机会,但是你从此以后得隐姓埋名的过一生,你肯不肯?”
吴阙闷笑:“我连死都不怕了,还有什么怕呢?要真有这个机会,这吴府里的珍宝,全都是你的了……”
楼楚烨抱胸靠在吴府的门柱,看着路成双出来,路成双见了他也不吃惊。楼楚烨拽住路成双的衣袖:“能给个理由吗?我一直觉得你只是冷心无情的侠客罢了。”
“有时候,很多事情没有缘由,只是喜欢便做了。若真要给个理由,那就是他同我一样是个苦命人。我少时沦落街头,也是因为官府无为,纵容杀我爹娘的凶手。”路成双回首,深看一眼漆黑棺椁。
楼楚烨了然点头,路成双接着说:“我只是给他指了一条道罢了,至于愿不愿去做,怎么去做,那是他的事情了。我不去帝京了,你自由了……或许该说,你本就是自由的。我不相信像你这样的高手只是个乡野村夫。”
楼楚烨抱拳:“后会有期!”路成双笑了:“珍重!”路成双叛出七杀阁,投了别人门下,当着一条任人差遣的狗。可他最初的本心无非是替父母报仇,当个潇洒自在的剑客,扫除世间不平事。
路成双真的走了,离开了客栈,楼楚烨看着他走的,一个包袱,一把剑,一个人。
在冀州停留的第三天,出了件大事:李斯玨死了。据小道消息说:李斯玨的脑袋被放在太守桌上,躯干都不见了。
这种死法,让人不得不联想到吴家吴印。果然,李安年派人去抓吴阙时,整个吴府已人去楼空。李安年气急攻心,吐出一口老血,晕了……
楼楚烨再见李斯元是在牢里:李斯元没了谦谦君子的做派,眉眼阴郁。许是小弟一死,父亲晕厥,所有重担压在他身上的缘故,他一脸憔悴。
李斯元冷冷开口:“那日同你一同进城的另一个人呢?”楼楚烨答道:“走了。”
“我派人查过,你的那位同伴曾去过吴府?你也并无在城中做生意的兄长,你那位朋友手中有剑,是个剑客?”明明是反问,却带着肯定的语气。
楼楚烨也不辩解,答道:“如你所说。”李斯元紧皱眉头:“我只问一件事,你有没有参与这件事?”楼楚烨摇头,眼神坚毅。
李斯元招招手,示意人放了楼楚烨,一脸疲惫:“我信你。”楼楚烨挑眉,原以为要费一番功夫才能脱身,没想到这般容易,看来这李斯元倒是个讲道理的。
出了牢房,楼楚烨有些茫然。去帝京?不,一切都得重头开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