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肖驰,在吗?我是王静。”门外传来王静的声音。我起身开门,看见王静脸上挂着水渍,头发还有被雨淋过的痕迹。我回答说,“我知道了,拿个东西,马上就下去。”
“那行,我在楼下等你。”
回到床边,拿了手机和钱包,关上门后朝楼下走去。王静正往车上一箱一箱的搬着东西,这是一辆银色面包车,落满灰尘,十分破旧,车门处掉了一大块漆,后排座椅已经被拆掉了,想来是经常用来拉货用的。我走上前帮忙,我问王静“这是什么东西?”
“都是些玩具和零食”
“哦,这些全部要往上搬吗?”
王静把手里的一箱玩具放车上后,站到了一旁,大口的喘着粗气,指着门口左边的一堆零食玩具,大概还有五六箱,“那边的全是,都搬上车子。”
看见王静的样子,“这也不重啊,女孩子体力这么弱吗?”我加快了手里的动作,疑惑归疑惑,既然答应帮忙了,活总是要干的。
我回答道:“行,知道了。”
搬完之后,我准备回房间睡觉,正要上楼时,耳边就传来了王静的声音,“你等一下。”
我停下脚步,侧过身来,疑惑的看着王静正朝着我这里走来,王静微笑,“那个,你能陪我去一趟孤儿院吗?到了那边我一个人忙不过来,想请你帮帮忙。”
我问,“这些都是送去孤儿院的吗?”
王静解释说,“对,最近总是下雨,院里的孩子没有办法到外面玩,每天都困在教室里,我本来也要去看看孩子们的,就想着顺便带一点东西过去当礼物。”
看着眼前这个女孩还在喘着粗气,眼神里满是期望。我寻思着现在也没有事,当是感谢饱腹之恩了,何况这是在做一件好事,就转身冲王静说,“那走吧。”
我和王静走到车旁,王静说,“你坐副驾驶。”
“恩。”
马路上弥漫着一层水雾,车子行驶的很慢,我扭过头,“开多久可以到?”王静身体向前倾斜着,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前方,座椅也比副驾驶要靠前很多。我有点紧张,马上又追问“你刚学的车?”
王静把眼睛斜往我这边看了一眼,马上又转回去,认真的说道“你不要和我说话,我在开车,一会下车后说。”整个过程,王静的头一直保持着没动。
听见这话,我有些不淡定,把手伸到座椅后面找安全带,摸了半天没摸到,我冲王静说,“我去,你这车没有安全带吗?”
王静没理我,车子突然开过一个水坑,车子抖动了一下。我闭上嘴,伸手拉着面包车上的拉环,精神集中,盯着前方的道路。没敢再打扰王静开车,倘若我在不明不白中突然死去,死亡于我而言没什么可怕,可让我明明白白的看见自己的死亡,那我一定接受不了,人最怕的就是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去。”
半个小时后,车子驶入了一个院子,王静把车子开进了一个院子,在停车棚里停了下来。朝我说,“已经到了,下车吧。”
提心吊胆了一路,好在有惊无险,我朝王静问道:“你是不是刚刚拿的驾照?”
“拿了两三年了,只是开的比较少,怎么,你害怕吗?”王静转过头来。
我连忙否认,“没有,只是很久没有坐女生的车了,有点紧张。”
王静盯着我,眼睛眯起来,有些不相信我说的话,说道,“是么?”
“当然是的。”我有些心虚,想逃离王静的眼神。说完转身打开车门,想结束这个话题。”
王静下车之后,跟我说“你在这等一会。”
“恩。”
雨已经停了,但天空依旧被乌云笼罩,孤儿院坐落在山顶上,我朝着孤儿院围栏走去,倚靠在栏杆上抽烟。这里的房子一层一层往下,像一块块梯田。
虽然是城市,山却不少,从这里看去,山间白雾丛生,披上了一层白色面纱。自从肄业之后,去了南京打工,再没有见过这样的景色。工厂车间里很难看见太阳,也无法安静的倾听雨声,车间机器运行的时候,总是那么嘈杂。
六点起床,晚上加班到九点才能回家。都说进入社会要努力,这样才能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可我想要的生活是什么我自己也不知道,一直随波逐流。长期的车间工作加上一些生活里的琐事,让我心情越来越浮躁,与人交流,听见不顺心的,就会莫名动怒,后来甚至不愿与人交流。
我挺讨厌这样的生活,它会潜移默化的改变一个人。一年前,我终于向单位提出了离职申请,离职之后,我也没有回安顺老家,而是跑到了离家不远的花溪大学城。
之所以选择大学城,是因为我曾喜欢过一个歌手,他算是我的偶像,叫尧十三,他也曾在讨厌生活的时候,隐居到了大学城旁边的夜郎谷,十三说,他对过去的自己不满意,一直否定着过去的自己,觉得自己是失败的,而夜郎谷里住着的,就是这样一群失败的音乐人。
我在大学城租了一间房子,不大,是个农房,房东很早搬到了市区,这边的房子就一直空置着。我租的不贵,每个月只要五百块钱,一次性交满了一年。
这一年,我每天睡到自然醒,醒来就跑到大学里吃十二块钱一份的快餐,光顾着每一所学校的食堂,回来之后就窝在出租屋里练吉他,到了傍晚,就会去马路上走走,有时也会爬爬山,或者和邻居坐院子里闲聊,我挺喜欢这样的生活,惬意。
这样的平静的生活持续了一年多,直到一个礼拜前,朋友来看我,看到我现在的状态有些不思进取,一顿酒足饭饱后便和我说,“你这样不行啊!虽然安静,可总不能这样过一辈子,一直耗着也不是什么办法,总有弹尽粮绝的一天,人嘛,总是在忙碌中度过的,要不就出去走走吧!”
就是这么一句话,我仔细思考了一晚上,第二天醒来,就去二手车市场买来一辆二手摩托车。
我骑着摩托车,一路晃,也不知道我究竟想干什么?朋友也没有说我应该去什么地方?来到重庆,完全就是朝着一条路骑行之后的偶然。
我正出神,忽然感觉我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我转过头,是王静,“在这想啥呢?”王静微笑说。
我把烟熄灭,冲王静一笑,“没,这边风景好,在这看看风景。”
“那你一副看破红尘的样子!”王静向前走了一步,和我一样,倚在栏杆上,接着又说,“风景确实挺不错。”
一阵山风吹过,王静的头发随风飘起来,伴随着一阵清香从我的脖子划过,我转头看向王静,她正安静的看着前面的大山。我问,“不把东西搬下来吗?”
王静用手笼了笼额头的刘海说,“孩子们在睡觉,一会搬,现在搬会吵醒孩子。”
我点头,“嗯,那就一会搬吧!”
王静转过头来,“对了,一会院长问你什么,你就回答,是!就可以了。”
我皱了皱眉头,“为什么?”
“我回去在和你解释,记住了!”说完后不放心又严肃的叮嘱一遍说,“”千万不要说漏了,就当帮帮我!”
我感觉不对劲,同样严肃的回答,“我是来帮忙的,怎么搞的和卖身一样?”
王静眼珠子一转,突然又从严肃转变成了一个笑脸,俨然一副奸商的样子“你看,帮忙帮到底,大不了,回去我只收你八十的房费,你看怎么样?”
我没说话,低头思考着,王静又撒娇说,“你看我都做出这样的让步了,你就帮帮我呗?驰哥?”
我转过头不想看见王静现在的样子,女人撒起娇来,会严重影响男人的判断,但是王静一直在看着我,等着我的回答,我挣扎思考再三,只能装作不耐烦的说,“……行吧,记住你说的,回头退我三十六块钱!”
王静一脸贼笑,“放心放心,谢谢你了,回去我多做一道菜,犒劳犒劳你。”
我心里暗道,“……造孽。”
接着王静突然问道,“对了,刚才在车上你真不害怕吗?
我连忙否认,“没有!,怎么可能害怕。”
“真的?”
“真的!”
王静笑的更厉害了。好在教室里一阵铃声响起,我转移话题,问道,“他们是不是要起床了?”
“嗯,走吧!”
几个孩子从大门里朝着王静冲出来,王静赶忙蹲下,一个男孩跑到王静跟前,王静顺势把男孩抱了起来,冲孩子笑道,我没在的时候乖不乖啊?有没有给奶奶添麻烦?”
男孩奶声奶气的说,“姐姐不在的时候,我每天都听奶奶的话。”
王静捏了捏男孩的鼻子,“真乖”
一个老人走到王静跟前,“小静啊,你看你都把孩子们宠坏了。”说完,又用手指着旁边一块干净的空地,冲孩子们大声说道,“你们先去那边玩,一会让姐姐给大家发玩具好不好?”
孩子们听见奶奶的话,齐声回答“好!”便各自跑到旁边玩去了。
老人接着把目光转向王静,目光慢慢柔和下来,“每次你一来,都带那么多东西。”
王静放下孩子,看着小男孩跑到一边和大家做游戏,才转身对院长微笑说,“奶奶,你别这么客气,我也是院里的一份子,这些都是该做的。”
两人叙旧了好一会,老人才把目光转向我,上下打量,“你是小驰吧?”
“????”我看了一眼王静,王静把头转向了一边。我点头,同时抬了一下手,冲老人打招呼回应,“是的,院长,我是小驰。”
老人眼光又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微笑道,“小驰啊,不用这么见外,和小静一样叫我就行,今天真是谢谢你了,跟着跑这么一趟。”
我忙笑着说,“好的好的,奶奶您客气了,这些都是应该的。”
老人把目光转向王静,“小静,趁现在还没有下雨,把东西搬到仓库里面吧。一会下雨就不好搬了。”
王静拉起了老人的手,把老人扶到一个椅子上坐下来,微笑说,“奶奶,这些粗活,我们来搬就好了,你坐着看看孩子。”
“好,好,麻烦你和小驰了。”
王静用手指着我,对老人说,“不麻烦,他力气大,搬这些正好。”
说完王静又朝我说,“肖驰,走吧,咱俩把东西搬下来吧。”
我走上前问“搬下来放到什么地方?”
王静指着车子说,“车子后面有一个仓库,上面没有锁,东西搬里面就行。”
我回答说,“嗯嗯,好的。”
接着王静又说,“记得留两箱零食和玩具,等会发给孩子,”
我点头说,“嗯,知道了。”
十几分钟后,我才搬完了所有东西,只留下两箱零食和两箱玩具。我看向一旁的王静,质问道,“你刚才不是和院长说我们搬吗?为什么就我一个人搬完了?”
王静眼珠子一溜,“你是男生嘛,多担待担待。”
“。。。。。”
搬完之后,王静打开留在车旁的两个箱子,对着孩子大喊,“大家都排好队,和以前一样,领玩具了!”
不一会孩子都自觉排队,显然这已经不是王静第一次这样发东西给孩子了。王静正给孩子分发着玩具和零食。院长慢慢朝我走来,把我拉到一边,说,“小驰,你是小静的男朋友吧?”
我有些惊讶,“啊?”
“刚才小静和我说了,她今天是和男朋友一起过来的。”
我瞬间想到,我被卖了,难怪刚才让我不管问什么,都说“是”就行。
我准备矢口否认,可是刚刚接触到老人的眼神,刚准备出口的话一句也没说出来,只能叹口气说“是,我两正谈对象呢!”
老人站的有些累,又把我拉到了大门露台的板凳上坐下来。“你知道小静的情况吗?”
我有些无奈,我认识王静到现在不到四个小时,她有什么情况,我也不知道。心里这么想,但嘴巴却不敢说实话,反正已经欺骗了,就不差一句两句了。我摇了摇头,说,“没有。”接着又反问道:“她什么情况啊?”
老人问我,“你们俩认识的时间还不长是不是?”
我有些尴尬,仿佛谎言已经被戳穿,心里害怕老人问更多关于王静的事情,坐在这里有如针扎,我说,“对,我们认识不久,前两天才刚刚交往的。”
老人看了看正陪孩子玩耍的王静,转过头来说“这两个月我一直逼着这丫头找对象,但她一直跟我打马虎眼。好在她今天带着你来了。”
我之前也被父母催过,知道上了年纪的人,都想早早的安排好下一代,那段时间我内心非常烦躁,还因此和父母吵过好几次架。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想法,老人有老人的想法,隔着代沟的两代人站在自己的红线上互相指责对方的不理解,对此我深有体会。
我对老人微笑说道,“奶奶,她长大了,也有自己的想法,这种事情,也不是说成就成的,急不来。”
老人叹口气,说道,“我和你聊聊她的事吧,我本来也不想逼她的。”
我说,“您说,我听着。”
老人说,“那我就多唠叨几句了。”
老人看了一眼王静,说“小静是个命苦的娃,很小的时候,父母在矿上工作,矿洞坍塌,再也没有出来。”
我很惊讶,“啊!”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王静,我问老人,“那她是在这里长大的吗?”
老人转头看向远处,陷入回忆。“你说的没错,小静小时候就生活在这里。自从父母死后,她跟着她奶奶一起住在乡下生活了一段时间,八岁的时候,她的奶奶也去世了。”年轻时她奶奶和我是邻居,知道我开着一家孤儿院,死的时候就把小静托付给我,这才从乡下搬到了这里。我看着她一天天长大,以为她可以平平安的活着,可是她十八岁那年,突然昏迷过去,在医院里诊断,医生告诉我,她有心脏病。”
我心底一颤,大吃一惊,“啊?”
老人说,“你不用意外,每个人的命不一样。”
我忽然想到为什么那么轻的东西,她却搬的很吃力,原来是心脏出了问题。我不禁有些自责,刚才还指责王静不与我一起搬玩具。
接着老人又说,“她从小在我身边长大,是我孙女,我现在年纪大了,不知道还可以活多久?所以我只能催她,我不在的时候,还能有个人帮衬着。”
我感觉自己的心被狠狠的揪了一下,却不知道怎么办,只能安慰着老人,“奶奶没事的,我会照顾好她的,你不用担心。”
老人收回目光,擦了擦眼角,目光慈祥的看向我“小驰,谢谢你了,关于我说的,希望你不要和小静提起,她是个要强的人,知道自己的情况,可别人提起来,那就是另外一回事,我不希望她多想。”
我回答说,“放心吧奶奶,如果不是她主动提起,我不会说的。”
老人说,“奶奶活了这么久,也看的出来,你不是什么坏孩子,她身上有心脏病,干不了什么重活,也没办法工作谋生,只有父母遗留的一栋屋子,可以开旅馆能赚一点饭钱,不至于饿死。和你说这些,只是希望你能照顾她,我知道这有些强人所难,毕竟你们才认识不久。我老了,只能像当初小静奶奶拜托我一样去拜托你,你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我连忙摆手说道,“没事没事,您也是为了小静好。”
老人继续说道,“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医生说她的病不是急性的,还有治愈的可能,好好调养身体,是有可能恢复的。”
我起身蹲下来,拍了拍老人的手,安慰说,“奶奶,医生都这么说了,那就肯定能治愈的,您也一样,别太担心。”
老人把目光瞄向远处。“我可能看不到那天了。”
老人说完这句话,就沉默下来。我突然感觉身上压了一个担子。转过身来,低头不语,同样陷入沉默,我不知道该怎么样去宽慰眼前这位慈祥的老人,她唯一的牵挂,也甩给了我。她说的看不见那天,是指王静痊愈那天?还是说自己活不到王静痊愈那天?
我心情有些复杂,本来只是出门散心,现在却无缘无故陷入一个泥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