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萧正卿便递进消息来,临淄下有县名丰,丰县有一大安亭,临黄河,受旱极为严重。我叫上聆音,往嘉德殿去寻太子哥哥,去了才知道太子哥哥还在怀民殿,我便又往怀民殿而去。
“若兮,你怎么来了?”我去到的时候太子哥哥还在看奏疏,眉心一道红印,想来是头疼。
我为他递上一盏茶,道:“太子哥哥,祭祀地点已经定下了,丰县大安亭。”
太子哥哥接过茶轻抿一口:“说近不近,说远不远,要劳烦大司命了。”
“太子哥哥不去吗?大司命说,如若太子哥哥届时能前往再好不过,一是安抚民心,二是亲自祈雨。”
“我如何走得开,父王还在休养,我离不得怀民殿。”太子哥哥抿着嘴,似乎是不想去,但这一次必须听我的:“政事交给朝臣便是,不过一日,要是做不好,他们也不必享什么食禄了!再者说,太子哥哥,你不亲自出去瞧一瞧,万一又有人蒙住你的眼睛了呢?”
太子哥哥皱了皱眉,终于被我劝动,说道:“好吧,那我们早去早回,今早回到怀民殿来处理事情。”
三日后,大安亭。
饶是我已做好心理准备,却还是为眼前的景象所震惊。昔日波涛汹涌滚滚而来的黄河,如今只剩裸露在外的贫瘠的河床。河中鱼虾等物已然毫无踪迹,早被岸旁百姓捕来果腹,还有一些干在河滩上,干瘪发烂,散发出刺鼻的腥臭味,尽管如此,也还有百姓在捡拾,原因无他,他们已经没有可以吃的东西了。
再看岸边百姓,个个面黄肌瘦,头发蓬乱两眼无神,身上衣服也破破烂烂甚至难以蔽体,因为太过干渴,他们的嘴皮干裂、出血。整片土地都被百姓们翻过来了,草甚至草根,树叶、树皮,他们已经把眼睛能看到的东西吃了个遍。有的人肚子鼓鼓的,躺在地上不断痛苦的叫唤,我知道,萧正卿说过,他们是饿得不行吃起了地上的土。
一处屋舍的墙根处有一个孩子咽了气,他的家人甚至来不及哭,因为边上还有刚死了人的人家,等着和他们交换尸体,这样一来,他们渴了可以喝血,饿了可以吃肉。不食自家人,这大概已经是他们最后也最低的底线了,不知他们看着自己的亲人被吃肉喝血,心中会不会悲伤,会不会不忍。我猜大概是不会了,在极度的渴和饿面前,他们所想唯有如何活下去。
这就是人性,而生死面前,人们甚至可以罔顾人性。但人们永远不会丢了本性,即活着的本性。就像此刻,我转头去看太子哥哥,虽不至于痛哭流涕,但他的悲愤、痛苦、怜惜、憎恶、自责、无奈,同眼泪一起从他眼睛里流出来了。只是眼泪可以流出来,我相信别的东西却一定流进他心里了。
他哽咽着吩咐身边的人,即刻去调取粮食和水等物资来此处。我就镇定自若的站在一旁看着,似是无悲无喜。如此这般只能救得了大安亭的百姓,却救不了我齐国所有的百姓,且太子哥哥这样做,必定要生事。
“太子殿下,时候到了。”大司命走上前来,他也似无悲无喜。
香案已经设好了,三牲五谷六畜也都已经摆好了,太子哥哥便走到案前,行祭祀之礼。女子不可行祭祀之事,我便恭谨地站在一旁看着,我从未见过太子哥哥磕头如此之认真,他一边吞声哭着,一边重重的磕头,他的额头上甚至已经鲜血淋漓。希望这血的教训,能让他记得,能让他成长。
事毕,我和太子哥哥登上车辇,正欲回宫,却听有人在吵闹:“行行好吧!救救命吧!再给一些吧,这些怎么够啊!你们这不是要活生生把人饿死、渴死吗?再给一些吧,求求了!”
“没有了!真的没有了!你们快起来吧,跪我们没用,只有这些了!”
我们回头去看,却见许多百姓跪在分发粮食的侍卫跟前苦苦哀求,那些侍卫被拉拉扯扯,却又不敢动弹,唯恐伤及百姓。更有甚者,为了争抢粮食,已经打得头破血流了。
“求他们没用!去那,那是我们的太子殿下,我们去求他!”一个青年男子目露凶光,朝着我们跑过来:“都是他,是他只给我们这些,是他想饿死我们,我们去跟他拼了!”听他这样说,所有人都和他一起跑过来了。
侍卫赶紧去拦,只是百姓太多了拦不住,一个老妪一时不妨,竟撞死在我们的车辕上。
太子哥哥本欲下车,此刻却像被定住了一样,难以挪动,只是他的手在抖,他整个人都在抖,他张着嘴,却说不出任何一个字来。
我轻轻拉了拉他的手,把他往里拉:“太子哥哥,没事的,我们先回宫去,这里的事有人会处理,我们先回去再说,留在这里不合适。”
太子哥哥回来坐稳,我们便启程回宫,透过车帘我看见少司田在主持大局,归云和风息也已经带人感到,我便放心了。
只是太子哥哥一直在哭,他伏在车中的小案几上,呜呜咽咽:“若兮,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啊!明明我们已经派粮了,明明我今日是帮了他们,怎么会这样啊!”
我把锦帕递给他,轻轻的拍着他的手:“哥哥,不要哭,你是我齐国的太子,是全天下数一数二的男儿,不要哭!这不是你的错,但也是你的错。你这样一直哭下去毫无用处,倒不如好好想想今天的事,好好想想该怎么办。”
太子哥哥还是趴着不动,哭声却渐渐的歇了。此时已过宫门,他要去怀民殿处理政务,我要回凤凰台去看父王,便在此处作别。他终于抬起头来,眼圈依旧红红的:“让妹妹见笑了,我不再哭了。我也知道错了,我这就去同萧正卿商讨办法。”
太子就该有太子的样子。我对着他笑了笑,往凤凰台去了。
【作者题外话】:抱歉,昨天断更了。
我在想,这本书是不是写得很烂,烂到无以复加的地步。我反思了一下,我的写作手法可能确实难以被大众所接受,以及我对故事的叙述并不是那么吸引人。
但无论如何,我都会坚持我自己,坚持把姜玺的故事写下去。
在这里也要郑重感谢一直在看书的读者,谢谢你们一直以来的陪伴和支持,我会一直努力的,希望我能不辜负庄姜,也不辜负你们。
谢谢你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