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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惊梦

铜雀枝头 京都声 5902 2025-12-16 21:37

  

鎏金万字纹香炉里缓缓升起薄似牛乳的万犀香,侍女手里握着黄绢丝绣的竹柄扇,浓郁的香味儿催人欲睡,已过子时,她也打了个哈欠。

  

“伺候殿下还敢偷懒?”掌事青纨不知何时走进,一把夺了她手里的扇子,竖了一对柳眉轻斥了声,“下去吧,这儿我照看着。”

  

  

那婢子吓了一跳,低眉应了声,那姿态却是懒懒,未曾真被震慑到几分。

  

青纨瞧着她远去的身影,蕴了一肚子火在丹田,她心知长晖殿现下的光景,别说是她,即便是太子妃都不敢轻易责令下人。

  

她长长叹了口气,轻轻扇着扇子,凝视着榻上躺着的太子妃李雀庭。

  

她生的很周正,两条黛眉淡淡扫入鬓里,眼皮上有浅浅的褶皱,鼻尖玲珑,因为久病不愈,不仅面容苍白,两片丰盈的唇也毫无血色,连散在枕头上的青丝也少了亮泽。

  

李雀庭病了三个月,从春末病到秋初,源于一次宫宴上外出更衣,不慎失足落水,起先只是风寒,不曾想愈到后面越严重,这几日不省人事,太医诊脉开了凶猛的药都无济于事,只得隐晦的禀了太子,预备着后事了。

  

长晖殿宫人自然懒怠,主子一只脚踩进了棺材,若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自然也是作鸟兽云散,有这功夫伺候不受宠弥留的太子妃,倒不如趁早想个好去处。

  

丑时正过了半个时辰,天黑的像化不开的墨,秋风乍起,院中宫灯霎时尽灭,雾锁明月,更添幽深清冷。

  

李雀庭不曾来过这儿,弥周大内构建恢宏,极少植绿植,而此处翠竹遮映,佳木茏葱,显然不是弥周宫室。

  

一个人做梦,再离奇做的也是去过的地方。

  

她正奇怪着,身后乍有一道清凌凌的女声,“你若是不想嫁到西离那等蛮苦之地,我有法子。”

  

  

李雀庭一惊,背后起了层栗子,风过后更觉诡异。

  

“谁在那?谁?”

  

那道女声轻轻的笑了,“我是你啊。”

  

“到底是谁?滚出来!再装神弄鬼,本宫就砍了你的脑袋!”

  

虽在梦中,也诡异的让人心惊胆战,那女子的声音分明与自己一模一样,只是添了些惆柔怅婉,不是如少女莺莺沥沥般清脆。

  

“草壳公主,又有什么权力砍人的脑袋。”

  

那声音嗤笑一声,冷冷讽刺了一声。

  

这话倒是的确,弥周公主稀少,她这一代只有两个姊妹,大皇姐早已下嫁驸马,二皇姐是静妃所出,非嫡出,并不能全了西离求娶的心意。

  

唯有她,皇后早逝,年幼丧母,养在太妃膝下,没有母妃哭哭啼啼以死相逼不愿出嫁,也没有势力雄大的外祖家力保,只有一个嫡出的草壳子身份。

  

“我这法子你愿不愿意听,你若愿意,醒来便成了。”那女子穿着湖蓝宫裙坐在团团迷雾里,自斟了一盏茶,徐徐又道。

  

  

李雀庭看不真切,脚下仿佛胶住了走不过去。

  

“若真有什么法子,即便是刀山火海,本宫自当也一万个愿意。”

  

这梦吊诡的很,她甚至能闻到微风拂过翠竹的草木香味儿,既是梦,她冷笑一声,倒想看看那女子卖什么关子。

  

“我替你嫁到西离,你替我嫁到东祁。”她一顿茶盏,笑盈盈回了头。

  

随着那女子回了头,李雀庭不由大骇,那女子分明有着与她一模一样的脸。

  

……

  

长晖殿的沉犀香燃的愈发浓郁,与死气沉沉的药味儿化为一股陈气,青纨在老太妃身边伺候过,知道皇室中气数已尽的主子寝殿里都是这个味儿。

  

太子妃咳了数声,呕出几口血来,脸愈发白的像纸,气若游丝,只有出的份儿了,青纨慌的不行,拿帕子拭去,放下药碗,哭喊着嘱咐值夜的内侍,“快去,快去,去请胡太医,在偏殿,太子妃要不成了!”

  

一时间昏昏沉沉值夜的宫女内侍都抖擞了精神,长晖殿的灯笼一应亮起,腿脚快的去太子那处请人,掌事也早已备下了白幡,只等那位断气便换上……不论如何,这长晖殿算是到头了。

  

胡太医几乎是连滚带爬来的,他哆嗦着诊了太子妃的脉,连声叹气,立时跪了下去。

  

  

青纨见她这个样子,心凉了个透,自她在长晖殿石侍奉,太子妃对她着实不薄,底下人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可她感恩殿下仁慈,每日里吃斋念佛求菩萨垂怜,只是西天太远,小侍女的心愿菩萨听不见。

  

“太子妃殡天了!”

  

内侍拖着哭腔高喊一声,乱成一团的人都跪下,哭得出的哭不出的都挤出泪,一个嚎的比一个厉害,长晖殿这厢大乱起来,整个东宫都亮了灯如白昼。

  

裴沅一来便瞧见这一场景,长晖殿早不是四个月前来时的样子了,彼时花架上的蔷薇也未枯死,庭前杂草也没乱成这样。

  

于这个远嫁而来的太子妃,他心中有愧,自她嫁入东祁就从未展颜笑过,裴沅身为太子,见她嫁来是心灰意冷之态便也不曾勉强,新婚时还会到长晖殿过夜,久了受到了李雀庭的冷待,便只有年节才略坐一坐。

  

四月前他下往遂州治水,七日前才回雍都,三日前才匆匆到长晖殿看了昏睡的太子妃一眼,只说尽力医治,旁的也没什么好嘱托的。

  

李雀庭在梦里憋得缓不过气,找到了一个口子,好像有人踢了她一脚,从扑朔迷离里跌了出来,她咳嗽了两声,睁开眼睛,金黄顶的鸾凤帐垂着碧玉绦,不是她殿中的陈设。

  

“阿琐…本宫…”她侧过头,只见周围围着一群神色哀恸的生人,为首的碧衣宫女哭的如丧考妣。

  

裴沅一进殿,就听见那些个宫人吓得乱成一团,只说着什么“诈尸”“心怨未了”这些话。

  

裴沅也心下大惊,宫中的规矩是等人断完了气才报殡天,既然内侍唱了礼,太子妃李氏应当是离世了,他急步走到床边,只见李雀庭半坐着,直愣愣的看着满宫里的乱象。

  

  

“太子妃…你…”裴沅见她面色虽苍白,却也不是死人脸上的灰败之气,眼神也有亮光,看起来竟比她病时气色还好些。

  

“好放肆!你们这些人如何进的本宫殿内?”李雀庭算是反应过来,不由又惊又怒,她见裴沅沉着脸走过来,径直砸了一个玉枕过去,“你又是什么人?来人,来人!”

  

她披散着乱发,赤红着一双眼,只当是这群人把自己哄骗到西离去了,抑或是将她关到了什么秘密的地方。

  

太子妃生前冷漠寡言,何曾有这样失态的时候,众人哪管她嘴里念的什么,只见她这副样子便笃定是诈尸,她们大都没见过世面,于是三五成群抱在一起发抖,唯有青纨大着胆子上前。

  

“殿下,奴婢是青纨啊,您不认识青纨了吗?”青纨也不曾见过这样的太子妃,她伸手去握住太子妃的手,触感温热,根本不是死人的手,她只当太子妃死而复生,欣喜的掉下泪来。

  

李雀庭甩开她的手,戒备的缩到床脚去了,一双杏眼滴溜溜的打量着众人。

  

裴沅皱着眉,他心绪混乱,完全不知太子妃究竟是个什么境况。

  

他看见胡太医在角落里捏着袍子发颤,捏了捏眉心:“胡太医,还劳烦你再看看太子妃。”

  

胡太医壮了壮胆子,赔着笑近前,“殿下,还请殿下让臣替您诊诊脉。”

  

她瑟缩着像一只幼豹,面露凶光,胡太医哪里敢轻举妄动,只能为难的看向裴沅。

  

  

裴沅走到床尾,长臂一伸,拖着李雀庭的右手腕,一把将她带到床沿边,将她的手腕递到胡太医面前,丝毫没有起伏的命令道,“现在就诊脉。”

  

李雀庭被他这样一抓,又惊又怒,在床上拳打脚踢,只不过她没什么力气,挣脱不开。胡太医伸手搭在她腕上,只觉脉象沉稳有力,别说是刚断了气儿,怕是她素日病里也没这么强健的时候。

  

“殿下,太子妃…臣方才诊脉,太子妃凤体无丝毫异样,甚至于十分康健…”

  

他行医数十载,实在没见过人死还能复生的。

  

裴沅蹙着眉,回头看了一眼乱成一团的长晖殿,遣散了宫人,只留了青纨和胡太医,乌泱泱的大殿瞬间清净不少。

  

“太子妃,你现在如何?”这一番折腾,裴沅也有些累,他叹了口气,松开李雀庭,耐心询问道。

  

“什么太子妃?你们把本宫拐到了哪里?本宫要见阿琐!要见宣太妃!”

  

她说完又好似想到什么似的,指着裴沅冷笑,“你是西离那个三皇子?是不是合谋静妃那个妖妇将本宫绑过来的?好啊,好啊,原来这就是西离皇室的做派!”

  

裴沅被她闹的头疼,额头青筋乱跳,不由大声斥道,“什么西离什么皇子,你满口什么疯言疯语,再胡说八道叫人听见,你这东祁太子妃还做不做?”

  

青纨见他欲怒,连忙跪下,“禀太子殿下,太子妃病中受惊,现下心绪不稳,还请殿下恕罪。”

  

  

这一番折腾了得有半个时辰,裴沅明日还要早朝,便叮嘱了胡太医,“明日再请其他太医来看看,你这几日便先留在东宫。”胡太医得了令,他又吩咐青纨好生看顾着。

  

他出了殿门,只见伺候李雀庭的人,从侍奉汤药的到洒扫庭除的全立在阶下候命,他抬头望了望屋檐,月华如练倾洒在白幡上,衬着摇曳的竹枝愈发碧翠。

  

裴沅没有说话,嘴抿成了一条线,身后的总管觑了眼他的神色,狠狠踹了一脚自己的徒弟,悄声道,“这些个玩意儿赶紧撤下来,不然要了你的命都是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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