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火腾起的刹那,白珠珠眼前一黑,喉间腥甜再涌。她没喊,也没挣扎,只是手指猛地扣住胸口衣襟,整个人顺着碎玉的方向软倒下去。
红袖几乎是扑过来的,膝盖砸在青石板上都不带停顿,一把抱住她肩膀,声音撕裂般炸开:“小姐!小姐你怎么了——中毒了!她中毒了!定是那毒粉沾身,发作得快啊!”
人群哗然四退,刚才还围得水泄不通的圈子瞬间空出一大块。有人惊叫着捂嘴后退,有妇人拽着孩子就跑,连街边卖炊饼的老汉都顾不上摊子,拎起扁担就往巷口躲。
白玉郎站在马旁,脸色铁青。他往前半步,却被红袖一个眼神钉在原地。
“别靠近!”红袖哭喊着,手却稳得很,一边用袖子遮住白珠珠的脸,一边悄悄捏了下她的手腕。
白珠珠眼皮微颤,没睁眼,只用唇形吐出四个字:**速报父亲**。
红袖立刻高声大喊:“快去府里报信!请老爷夫人来接小姐!还有太医——太医要最快的!小姐方才还在说‘他们不想让我活’,这话不能不听啊!”
“他们?”有人小声嘀咕,“谁是他们?”
“还能是谁?”旁边汉子冷笑,“前两天不是传摄政王的政敌在西市试毒?说是想乱京城人心,结果被压下来了……这不正好撞上?”
“嘘——你不要命了?”
议论声像风一样散开。白玉郎站在原地,拳头攥得咯咯响。他盯着地上那缕还没熄灭的幽蓝火焰,又看向被红袖抱在怀里的白珠珠——她嘴唇发紫,呼吸微弱,嘴角还挂着血丝,一看就是毒性攻心的模样。
可他知道不对劲。
姐姐从来不会在这种时候倒下。
但她偏偏倒了,还倒在所有人面前。
“让开!”他突然吼了一声,翻身上马,“回府!调太医!谁敢乱传消息,家法伺候!”
马蹄扬起尘土,他率先冲出人群。几个家仆连忙抬来软轿,红袖小心地把白珠珠放进去,自己钻进轿内侧身坐着,一路用手托着她的头,嘴里不停低声唤着“小姐撑住”。
软轿刚抬出两条街,红袖就悄悄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轻轻抹了点暗红色汁液在白珠珠嘴角。那血迹像是新渗出来的,在昏光下显得格外刺目。
轿外老管家跌跌撞撞跟着跑,喘着气对旁边小厮说:“听见没?刚才小姐晕过去前说的那句话……‘他们不想让我活’,这话要是传到老爷耳朵里,还不炸了锅?听说摄政王那边最近和宗正卿闹得厉害,莫非真是他们动的手?”
小厮缩脖子:“您可别乱讲,这话要是传出去……”
“我这是自个儿嘀咕!”老管家压低嗓音,“但咱们小姐一向安分守己,谁没事惹她?偏偏今天这事闹得这么大,玉佩、毒粉、蓝火……哪个环节少了人都能看出来有问题。她若真中毒,那也是被人逼到绝路才揭出来的!”
话音未落,轿帘微掀,红袖冷冷扫了他一眼。
老管家立刻闭嘴,低头跟紧脚步。
马车抵达白府大门时,天已擦黑。红袖抢先跳下轿,对着迎出来的丫鬟婆子们哭道:“都愣着干什么!小姐还没醒!太医呢?母亲呢?”
白夫人披着披风匆匆赶来,一见女儿脸色煞白地躺在软轿里,眼泪当场就下来了:“我的儿啊!快抬进去!关院门!谁也不准进出!”
众人七手八脚将白珠珠抬进闺阁,安置在床上。红袖守在床边,一边用温帕子给她擦脸,一边对赶来的两个太医沉声道:“我家小姐畏光惧声,脉也不许乱搭。你们只管看症状开方,别靠太近。”
“这……不合规矩啊。”年长些的太医皱眉。
“规矩?”红袖冷笑,“你们前几日给我家小姐开的安神汤里差点混了断肠草,也讲规矩?现在她命悬一线,你还跟我讲规矩?”
两位太医脸色一变,互相看了看,不敢再多言。只远远望了面色,又听了红袖描述的症状,战战兢兢开了几味清毒宁神的药,便被请出了房门。
夜深了。
烛火摇曳,窗外更鼓敲过三响。
帐子里忽然传来一声极轻的吸气声。
红袖正在灯下整理药包,听到动静立刻起身,掀开纱帐一角。
白珠珠睁着眼,目光清明,哪有半分中毒模样。
“主子……”红袖压低声音,“您醒了?”
“一直没睡。”白珠珠缓缓坐起身,动作轻巧利落,毫无虚弱之态,“外面怎么样?”
“炸了。”红袖嘴角微扬,“老爷震怒,已经派人封锁西市口,说要彻查‘摄政王政敌布毒案’。城防营连夜抓了三个江湖术士,全关进了大理寺。白玉郎那边也被叫去问话,据说摔了个茶盏就走了,气得不行。”
“哦?”白珠珠挑眉,“他还说什么?”
“他说——”红袖模仿着语气,“‘她竟敢抢在我前头发难’。”
白珠珠笑了,笑声很轻,却带着锋刃般的冷意。
“好啊,他想当幕后黑手,那就让他继续藏。反正现在这口锅,有人乐意背。”
她伸手从枕下摸出一枚铜镜,借着烛光照了照自己的唇色。那点假血已被擦净,皮肤白皙如常。
“明日开始,我要‘病重不起’。药照喝,人不见,话也不说。你就对外传,我夜里总念叨‘他们’,但谁也不提名字。”
红袖点头:“奴婢明白。越模糊,越让人猜。猜到最后,谢无妄那些对头就得先自乱阵脚。”
“聪明。”白珠珠把铜镜放回原处,重新躺下,拉过薄被盖住身子,“记住,我不是受害者。我是饵。”
红袖吹灭蜡烛,轻手轻脚走到门边。
黑暗中,白珠珠睁着眼,听着远处巡夜的脚步声,心里一条条划掉计划清单。
第一步:公开撕破白玉郎伪装——完成。
第二步:制造中毒假象,转移矛盾——完成。
第三步:让敌人互咬,自己退居幕后——正在进行。
她慢慢抬起右手,在空中虚握了一下。
就像握住了一根看不见的线。
牵着所有人的注意力,往别人想不到的地方走。
第二天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进窗棂时,白府传出消息:大小姐昨夜再度昏迷,口中喃喃“谢某人救我”,随即又痛呼“别杀我”,吓得侍女们整晚不敢合眼。
消息传到宫里,连皇帝都惊动了。
而此刻,白珠珠正躺在床榻上,听着红袖复述各方反应,指尖轻轻敲打着床沿,节奏稳定得像在数心跳。
“卫寒那边也有动静。”红袖低声说,“他昨夜写了封密折,弹劾宗正卿勾结江湖毒师,意图扰乱朝纲。折子里没提您,但字里行间都在呼应西市的事。”
白珠珠点点头:“他上钩了。让他继续写,越多越好。”
“可万一……谢无妄察觉是咱们设局呢?”
“他不会。”白珠珠闭上眼,声音平静,“因为他知道我恨他。所以他宁愿相信,我是被人害的。哪怕这‘人’是他政敌,他也愿意信。”
她顿了顿,嘴角微微翘起。
“男人啊,最怕自己喜欢的女人受苦。尤其这个女人,还是他亲手推下深渊的那个。”
红袖没说话,只是默默收起药匣。
屋外传来脚步声,是母亲又来了。
红袖立刻换上忧心忡忡的表情,转身去开门。
白珠珠则迅速闭眼,呼吸放缓,手指微微颤抖,仿佛真在承受余毒折磨。
门开了,白夫人端着一碗药进来,红袖接过,轻轻吹了吹,送到床边。
“珠珠,喝点药……娘守着你。”
白珠珠睫毛轻颤,微微张嘴,任由药汁一点点喂入。
她咽得很慢,每一口都像在承受巨大痛苦。
可就在药碗边缘,没人看见的角度,她的舌尖轻轻抵住一颗藏在齿后的解毒丸,缓缓化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