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市口的喧闹声浪扑面而来,白珠珠的手指还停在袖中青玉毒簪的底端,方才那枚仿制玉佩藏得极深,贴着肌肤发烫。她不动声色地收回手,目光锁住台上那个捧着鎏金匣子的术士——他腰间那块玉佩,裂痕如鸦展翅,和《百毒录》残页上画的一模一样。
“去茶摊。”她低声对红袖说,“买碗莲子羹,泼在他脚边。”
红袖点头,身影很快混入人群。白珠珠退后半步,假装被挤得踉跄了一下,顺势扶了下鬓角绒花,实则借这动作遮掩袖中银针的微光。她指尖一弹,银针无声滑出,在阳光下一闪即没。
热腾腾的莲子羹泼洒而出,术士惊叫跳开,玉佩从腰带上脱落,啪地摔在地上。人群哄笑,有人喊:“算命的自己没算准要倒霉!”
白珠珠“恰好”往前一扑,像是要去搀扶,裙摆扫过地面时,袖中银针精准刺入玉佩暗槽。咔哒一声轻响,玉佩从中断裂,一股淡紫色粉末簌簌飘出,在日光下泛着诡异光泽。
她猛地后退,一手捂住口鼻,另一只手指向碎玉,声音陡然拔高:“这是鸩毒提纯之末!沾肤溃烂,三息夺命!”
人群瞬间炸开,四散奔逃。几个靠得近的百姓尖叫着拍打衣袖,生怕沾上毒粉。术士僵在原地,脸色惨白,嘴唇直抖。
就在这混乱当口,马蹄声由远及近,清脆敲在青石板上。一匹雪白马疾驰而来,马上少年白衣胜雪,面容如玉,正是白玉郎。
他翻身下马,靴尖点地,动作利落。目光扫过地上碎玉与毒粉,瞳孔微缩,但转瞬便恢复如常。他轻轻一笑,语气带着几分无奈:“姐姐何必大惊小怪?不过是一块旧玉,许是哪间药铺的毒尘沾上了。”
白珠珠冷笑,弯腰拾起半片玉佩,举到日光下细细端详。她指着内槽一处极细的刻痕:“你说是毒尘?那你来告诉我,这内槽刻的是什么?‘影’字偏旁加个‘牙’,不是‘影鸦’是谁?再看这夹层机关——”她用指甲轻轻一推,另一侧暗格弹开,“专为藏毒而设,稍有震动便会释放粉末。这种东西,会‘不小心’出现在你心腹身上?”
围观人群安静了一瞬。
白玉郎眼神微动,却仍笑着摇头:“姐姐病中多思,怕是连幻觉都出来了。一块破玉,也能编出这么多故事?”
“破玉?”白珠珠忽然笑了,从袖中取出另一枚玉佩,样式几乎一模一样,只是边缘光滑无裂,“我府里也有一块,昨夜竟也渗出毒粉。你说巧不巧?莫非所有戴这玉的人,都被种下了‘影鸦之咒’?”
人群骚动起来。
一个卖糖葫芦的老汉缩着脖子嘀咕:“白公子不是天天戴着这块玉嘛……该不会真……”
旁边妇人赶紧拉他:“闭嘴!你想惹祸上身啊!”
白玉郎脸色终于变了变,握着缰绳的手指收紧,指节泛白。他盯着白珠珠,声音冷了几分:“你到底想干什么?栽赃我也要有凭据。”
“凭据?”白珠珠将手中碎玉往地上一掷,“证据就在眼前,你还敢睁眼说瞎话?这术士是你的人,玉佩是你安排的信物,毒是你下的饵——你想用它控制谁?下一个是不是就要轮到我爹的书房?”
“放肆!”白玉郎厉喝,“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他是我心腹?就凭一块碎玉?”
白珠珠不答,转身看向术士,声音清冷:“你受谁指使?若如实招来,可免一死。”
术士浑身发抖,牙齿咯咯作响,却始终不开口。
她忽而一笑,上前一步:“你不说话也没关系。我知道你们有个规矩——每块玉佩里都藏着主子的一滴血,用来‘认主’。要不要我现在剖开这块玉,看看里面是不是写着你的名字?”
术士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恐。
白玉郎终于变了脸色:“够了!你疯了吗?当街行凶?”
“我疯?”白珠珠回头看他,眼神锋利如刀,“是你疯了吧?拿着鸩毒当玩具,拿百姓的命当棋子!你以为没人看得出来?你以为我没记性?”
她一步步逼近:“小时候你偷喝我的药,说是好奇;前年你说帮我调理身子,结果那汤里掺了软筋散;上个月我房里的熏香莫名换了味儿,第二天我就发起高热——现在呢?你把毒藏在玉佩里,挂在街头术士身上,等着谁去碰?等着谁去死?”
人群越围越多,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
“白家姐弟这是怎么了?”
“听说小姐前阵子差点中毒身亡……该不会真是……”
白玉郎站在原地,脸色铁青。他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却又压下怒意,冷冷道:“你一口一个‘你’,说得好像你多干净似的。你自己不也擅闯我书房?偷走密函?如今倒有脸在这里指责我?”
白珠珠怔了一下。
这话……不对劲。
她没查过书房的事,更没提过密函。他是怎么知道的?
她心头一紧,但面上不动声色,反而嗤笑一声:“原来你也知道自己书房有问题?既然如此,不如我们现在就回府,请父亲主持公道?让所有人看看,你书柜暗格里还藏着多少见不得人的东西?”
白玉郎眯起眼,嘴角扯出一抹冷笑:“好啊,只要你敢回去。”
两人对视,空气仿佛凝固。
就在这时,术士突然转身想逃。
红袖早有准备,一脚踹翻旁边卖瓜子的摊子,瓜子撒了一地。术士踩上去一个趔趄,被两个壮汉当场按住。
白珠珠缓缓走向白玉郎,声音低了几分,却字字清晰:“弟弟,你聪明一世,可惜错了一步——你不该选在今天出现。”
“我不出现,你就打算一直演下去?”白玉郎反问。
“我不是演。”她看着他,眼神平静,“我是等。等你露出马脚,等你亲手把证据送到我面前。”
她顿了顿,抬手指向术士腰间已被搜出的另一半玉佩:“你安排他在西市口卖‘前世因果’,就是为了引人靠近,沾染毒粉却不自知。可你忘了——真正的因果,从来不是匣子里算出来的,而是你自己种下的。”
人群一片哗然。
白玉郎咬紧牙关,猛地翻身上马,甩下一句:“随你怎么说,反正没人信你一个病弱女子的话。”
“信不信不重要。”白珠珠仰头看他,唇角微扬,“重要的是——我已经亮了刀。”
话音未落,她忽然身形一晃,手扶额角,呼吸急促起来。方才强行压制的毒素反噬上来,肋骨处传来锯齿般的钝痛,眼前一阵发黑。
她咬牙撑住,不肯倒下。
可下一秒,喉间一甜,一口血涌上舌尖。
她猛地低头,鲜血滴落在碎玉之上,紫粉遇血即燃,腾起一缕幽蓝火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