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空气一瞬间仿佛陷入了凝滞。
面前的男人没有带那张金色的面具,一张脸毫无保留地露在了她眼前。
与她之前设想的都不符,她面前的,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少年。
虽然是外族人,他眉眼间却是中原的特征。一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让整张脸都带有妖冶的味道,鼻子却细而挺拔,中和了眼睛的魅惑感。他的唇色很深,唇角勾起,显得嘴唇薄而软。
耳朵上带着那只瘆人的骷髅饰品,风过发出轻轻的碰撞声;头发高高地束起来,有些碎发垂在额头,透着浓浓的少年朝气。
他低着头,颇有兴趣地看着她。
是一个漂亮到令人惊艳的少年,只是傅时安此刻实在是没什么功夫去欣赏。
她胡乱地张口,希望能打破这窒息的氛围:“我、他……”
那少年却蓦地俯下身来,低声笑了笑:“我来帮你。”
他似乎是靠在她耳边说的,温热的气息洒在她的耳畔,令她止不住地颤了颤。
他轻扯过傅时安手上的刀,一只手慢慢地抬了起来,覆在了她的眼睛上。
傅时安感觉到视线陷入黑暗,眼睛上传来冰凉的触感。
随之而来的,是血液喷溅的声音。
过了几秒,他的手便很快放下来,对上她惊愕的目光,压低了声音,仿佛带着天生的蛊惑感:“像您这样的尊贵的人,那些脏东西还是少看为好。”
他的语调很平静,却给人一种莫名的讽刺感,好像在哪里听过一般。
门外有两个士兵走了进来,将她还算温柔地押了出去,小清惊魂未定地跟在后面。
裴瑾骁接过副将递过来的帕子,擦拭干净手上残留的血迹,又把那把尖刀扔给副将,随口吩咐道:“把里面清理干净。”
“是。”
他摸出那张金色的面具带上,缓步离开了这座戏院子。
看来她是不记得自己了。
意料之中的事。
反而若是她真记得自己,他可能会立刻把她跟那名士兵一起处理掉。
———
傅时安回到厢房,听见湘德妃那震耳欲聋的尖叫声后,才发现自己的衣服上已经落上了刺眼的血迹,在蓝色的布料上愈加明显。
她叹了口气,从衣襟里掏出抓来的瓜子,唤小清给自己再拿一身衣裳来。
“您这是怎么了?是那些外族士兵伤着您了吗?他们动真格的啊!”
看着湘德妃那副幸灾乐祸的模样,傅时安无语地瞧了她两眼:“怎么,你也想试试?”
湘德妃立刻缩回头去:“我可不想。”
傅时安感觉心里麻烦的紧,没再搭理她,脱了外衫,躺进被子里去了。
她不理解为什么那个看起来地位很高的男子竟然会帮她,还把她完好无损地送了回来,最后还说了那样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傅时安承认自己从前是很尊贵,可她现在不过就是个阶下囚罢了,他随便勾一勾手指就能要了她的命,他干嘛还要说那样的话?
“真是老阴阳人了。”她蒙住头,悻悻地抱怨了一句。
正当傅时安打算再补个觉,直接睡到吃午饭的时辰时,外面却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她把脸上的被子放下来,有点奇怪是谁现在还会这般有礼地敲她们房间的门。
小清跑过去小心翼翼地开了门。
一名身形高大的男子走了进来,看起来约莫二十三四,长得倒是一副温和的模样。
傅时安抬眼瞧过去,心里一惊。
是刚刚见过的,那名少年身边的人。
“请您跟我走一趟。”
那男子很礼貌,见傅时安裹在被子里,便转过身去,开口道。
不会这么快就派人来要了我的命吧?
傅时安有点害怕,却也不敢磨蹭,利索地穿好身上的衣衫,“有什么事吗?”
他这才慢慢地转过身来,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两眼,迈步往出走:“把您的行李也带上。”
傅时安愣了愣,与小清对视了一阵,便乖顺地从柜子里取出自己的包裹,跟上前面人的步伐。
“娘娘——”
“闭嘴!”傅时安迅速转头,用很凶的眼神瞪她一眼,“别给我添麻烦!”
她的声音很大,恶狠狠的,不光是房里的小清和湘德妃被吓得噤了声,就连一直沉默着向前走的副将也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她。
傅时安小步跑着跟在他后面,见他转头,立刻回以一个温柔而纯真的笑容。
烦死了,要不是她这几天摸清了这些外族人的暴躁脾气,她才不想每天这样冒着冷风被人溜来溜去的!
她跟在副将身后走了约莫半个时辰,才走到了目的地。向来身体不太好的她,此时额角已经渗出密密的汗珠,两颊通红,连说话都带着些许的喘息:“大、大人,就是这里吗?”
副将点了点头,
几缕冷风透过她的领口漏进来,傅时安狠狠地打了几个冷颤,默默地看着眼前这个简陋的营帐。
怎么,这是皇宫房源短缺,不够人住了?
她心里忍不住腹诽着。
傅时安实在是想不明白,这么大个皇宫,住在哪里不好,非要搭个营帐,冷风都从缝隙里进去了。
但她自然不敢多说,乖巧地跟着副将进去。
营帐的空间很大,应该是临时搭建的,除了一张看起来很舒服的床,和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地毯,便没有多余的陈设。
最主要的是——“没有火炉?”
一进营帐,那一股冷气便扑面而来,甚至比外面还要更胜一筹。
傅时安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忍不住问道。
副将有些莫名其妙,他看了看已经快要捂成个球的傅时安,“没有。”
她没再说话,默默祈祷着他们不会丧心病狂到让自己住这种地方。
然而,副将慢悠悠地开了口:“以后您就住在这里了。”
傅时安顿时感觉无比绝望。
果然啊果然,那个男人就是没有安好心,没有立刻杀了她,是因为想把她生生冻死在这里啊!
咬了咬牙,傅时安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能不能给我加个火炉?”
“这……”副将有些为难,“我需要禀告首领,由首领再做定夺。”
“哦,好吧。”她垂头丧气地应了声。
副将在原地站了几秒,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您就没什么别的问题了吗?”
傅时安抬头看了他几眼,许久才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为什么把我安排在这里?”
副将松了口气,满意地将自己刚刚背了好几遍的中原话一股脑说了出来:“我们首领就住在您的旁边,他觉得您挺机灵的,特意吩咐让您离他近一些,好侍奉我们首领。”
难道不是觉得老娘貌美如花吗?
傅时安“哦”了一声。
副将对她平静的反应有些惊奇,毕竟若是换了别的嫔妃,怕是早就一哭二闹三上吊,以此来保全自己的名节了,更何况还是皇后。
其实在来的路上,傅时安就想到了七七八八。她是个现代人,对这些看的并不是很重,况且作为战败国的嫔妃,左右不过是这个下场。
而能跟着那个这个长相、地位都不错的年轻少年,她也不算多吃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