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之上，十几骑快马正卷着漫天烟尘，如同一支离弦之箭，直扑长安城外的蓝田县。

为首的狄仁杰，一张国字脸冷峻如冰，手中的马鞭在空中抽出一声声脆响，显露出内心的焦灼。

他身后的几名大理寺官员，无一不是襟危坐，神情紧绷，仿佛此行是要去面对千军万马。

唯独一人例外。

裴远整个人几乎是挂在马背上，任由马匹颠簸，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这哪里是去查什么惊天奇案，分明就是被硬拖出来春游的富家公子。

“老王。”

他懒洋洋地拖长了声音，喊着身旁一名上了年纪的大理寺老吏。

“哎，裴评事，您有何吩咐？”老王不敢怠慢，连忙将马凑近了些。

“听说蓝田县的饸饹面是一绝，是真的吗？”

老王闻言，胸口一滞，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从马背上直接翻下去。

我的小祖宗啊！

河神当着数百人的面，把一个大活人给凭空变没了！狄公的脸都快黑成锅底了！

您……您居然还在惦记一碗面？

他张了张嘴，刚想劝慰两句，可一对上裴远那双“天塌下来先吃饭，吃饱了再看热闹”的眼神，所有的话又都硬生生咽了回去。

这位爷，不能用常理去揣测。

一个时辰后，众人终于抵达了案发的渭水岸边。

现场早已被蓝田县的官差用绳索围起，但里三层外三层，依旧挤满了黑压压的围观百姓，一张张脸上写满了恐惧与敬畏。

河岸边的泥地上，哭声震天。

一对衣着尚算体面的中年夫妇瘫软在地，撕心裂肺，正是那位被“河神”娶走的李家小姐的父母。

一名头戴乌纱、身穿县令官服的中年胖子，此刻正满头大汗地一路小跑过来，一见到狄仁杰那张冷脸，两条腿当场就软了。

“下官蓝田县令吴有德，拜见狄公！下官无能，下官有罪啊！”

狄仁杰翻身下马，眼神如刀，没有一丝温度。

“哭有什么用？把事情的经过，一字不差地，再说一遍！”

县令吴有德哆哆嗦嗦地开始复述，内容与报信差役所说并无二致，无非是祭祀开始，新娘上筏，江心凭空起雾，雾散之后，新娘连同木筏，一同消失。

“狄公，那雾……那雾起得太邪乎了！”吴有德颤抖着伸出手比划，脸上满是无法抑制的恐惧，“毫无征兆！就是凭空出现的！前后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活生生的人就没了！”

“下官……下官派了十几个水性最好的老渔民和差役在水里盯着，连个水花都没看见啊！”

就在这时，人群中忽然走出一人。

此人身穿八卦道袍，手持一把枣红色的桃木剑，身后还跟着几个肌肉虬结的壮汉，气势十足。

老道士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对着狄仁杰微微稽首，声音里却透着一股凌驾于世俗官府之上的傲慢。

“贫道乃是这渭水河畔的河神祭司，见过官爷。”

“此事，非人力可为，乃是河神老爷显灵，迎娶新妇。尔等凡人若是强行插手，一旦触怒了神明，恐怕会给整个蓝田县，招来滔天大祸！”

他此话一出，周围黑压压的百姓竟“呼啦”一下跪倒了一大片，冲着那烟波浩渺的江面连连磕头，嘴里不断念叨着“河神息怒，河神息怒”。

一时间，朝廷的威严，竟被这股愚昧的狂热，压得荡然无存。

狄仁杰的脸色，又黑了三分。

裴远却像是没听到一样，慢悠悠地打了个哈欠，双手插在袖子里，踱步到了河岸边。

就在他的靴尖，轻轻触碰到被河水浸湿的泥土的一刹那。

他脑海中，那道冰冷而熟悉的机械音，如期而至。

【检测到宿主身处‘白银级’悬案‘河神娶亲’现场，是否签到？】

“签到。”

裴远在心中默念。

【签到成功！恭喜宿主获得一次性技能：水下声呐地形测绘（LV.MAX）！】

【技能说明：你的听觉已获得法则级强化，可通过分析水流、声波的反馈，在脑海中构建出半径五里内，水下所有事物的精准三维模型。鱼群、暗礁、沉船、甚至是水底的一个洞穴，都将对你单向透明。】

嗡——！

一股无法言喻的奇异感觉，瞬间涌入裴远的双耳。

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风声，没了。

哭声，没了。

百姓的议论声，官员的呼吸声……所有嘈杂的声音，都在一瞬间被彻底过滤。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聆听”。

咚……咚……咚……

那是水流冲击河床的闷响。

哗啦……

那是鱼群摆动尾巴，掠过水草的声音。

咕噜……

那是一颗石子在水底缓缓滚动的声音……

无数细微到不可思议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中，迅速勾勒出一副清晰无比、实时动态的、黑白色的水下三维地图！

河床的每一处凹凸，水流的每一丝变化，都无所遁形！

裴远缓缓闭上了眼睛，静静地“欣赏”着这幅凡人无法窥见的画卷。

那名河神祭司见他这副装模作样的姿态，还以为他被“神威”所震慑，脸上不由露出一丝得色，正要再说几句场面话，彰显神威。

裴远却突然睁开了眼。

“吵死了。”

他皱着眉，不耐烦地掏了掏耳朵。

然后，他转过身，对着一脸凝重的狄仁杰，用一种仿佛在讨论今天中午吃什么的语气，懒洋洋地说道：

“狄公，这案子简单。”

“神仙不住水里。”

“他们拜的怕不是龙王，是阎王。”

此言一出，全场死寂。

那河神祭司的脸色骤然一变，指着裴远厉声喝道：“竖子狂言！你竟敢当众亵渎神明！”

“神明？”

裴远嗤笑一声，那眼神，就像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他甚至懒得跟祭司对话，只是伸手指着前方宽阔的江面，一个看似平平无奇的位置。

“那儿，水正下方大概三丈深的地方，是不是有块磨盘大的青色礁石？”

他又指向另一处水流看似湍急的区域。

“还有那儿，看着风平浪静，水下七尺，是不是藏着个回旋的暗涡，能把一头牛都给瞬间卷进去？”

众人面面相觑，满脸茫然，谁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狄仁杰却目光一闪，对身旁的一名差役头领使了个眼色。

那头领立刻会意，点了一名水性最好的手下。

“噗通！”

那差役一个猛子扎进水里，片刻之后，他在裴远所指的第一个位置冒出头来，一张脸因为极度的震惊而扭曲，扯着嗓子大喊：

“回……回大人！水下……水下真有块大青石！一模一样！”

他又奋力游到第二个位置，深吸一口气潜了下去，没过多久又惊恐地浮了上来，脸色比刚才还要骇然！

“大人！这里……这里真有个大漩涡！好险！差点……差点就把我吸进去了！”

轰！

河岸之上，无论是百姓还是官差，彻底炸开了锅！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见了鬼一样，死死地钉在裴远身上。

这年轻人是谁？

他站在岸上，连水都没碰一下，怎么会对水下的情况了如指掌？

这……这简直比那个所谓的河神，还要神！

那祭司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裴远却完全没有理会众人的震惊，他只是像一个冷酷的叙事者，一步步地，揭示着这个惊天骗局的核心。

“所谓的江心浓雾，根本不是神仙法术，不过是有人趁着夜色，在江上放置了磷粉、干冰一类的发烟之物！”

“所谓的河神娶亲，更是天大的笑话！你们把所有人都骗到岸边，就是为了让几百个傻子，来见证你们的骗局！”

“至于那位新娘子，更不是被什么狗屁河神接走了！”

裴远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腊月的寒风。

“她是在那艘木筏上，被你们凿穿的船底，活生生拉进了水里！然后通过早就挖好的水下暗道，神不知鬼不觉地运到了岸上！”

他猛地转过头，目光像两把淬了毒的刀子，死死刮在那名祭司的脸上。

“河神娶亲？”

“我看是水鬼搬运，活人走私！”

“你们每年用一个黄花大闺女，演这么一出惊天大戏，到底是祭了哪门子的神，还是填了哪个人贩子的口袋？！”

“你……你血口喷人！”祭司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色厉内荏地嘶吼道。

“我血口喷人？”

裴远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笑容里满是残忍。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片看似平静的江心，仿佛能穿透浑浊的河水，直抵最深处的黑暗。

“狄公。”

裴远的声音，充满了不容置疑的绝对自信。

“派人去那块青色礁石的左前方三丈之处，水下五丈深的地方，给我用铁钩捞！”

“如果我没‘听’错的话……”

“那里，应该拴着一条手臂粗的铁链。”

“而那条铁链的尽头，就是你们口中的‘河神’，在水底下的……老巢！”